三月初,复旦园里的白玉兰还没什么动静。盼花心切的我,从云南网购了玉兰花枝。那些旁逸斜出的枝条足有半人多高,枝上缀满浅褐色、状如毛笔尖的小花苞。按店主的嘱咐,把花浸入家里最深的桶里醒了半天,定时换水、喷水、剪枝,期待花蕾能鼓胀起来,挣脱苞片的禁锢,开成了莹白的花朵来。明人程羽文《花月令》记载的农历二月花事有“玉兰解”一项,简简单单一个“解”字,却让人感觉神采飞动。

然而也许是上海的气温太低,这一把玉兰最终没有开花。向店主询问是否我养花的方法不当,人家二话没说,立刻表示给我免费换一种。“给你一束澳梅吧,好养,花期也长。”不用提售后,免除选择困难症和不必要的纠结,真算得上这个多事的春天里柳暗花明的好事。随后快递来的澳梅颀长秀美,隔天便陆续开出粉白的小花来。我没有想到,后来它抖擞着开了几个星期,成了不方便出门的日子里一直陪伴我的桌上花。

没等到校园里的樱花开放,学校就启动了准封闭管理模式。好在驻守校园的同事和学生,不时通过朋友圈“直播”花讯,从最初的含苞,到半开、盛开。也许是活动范围小了,杂事也少了,他们比往年更珍惜花草和春光。暂时无法去户外看花的我,天好时便趴在阳台的窗台上观察盆花。茉莉花的老枝上爆出了芝麻大的新芽。鸭跖草一天比一天高,这种夏日里会开出碧蓝花朵的野花,第一年是路边才来扦插的,隔年落在花盆里的种子就自己出了苗,而且繁密得必须下狠心疏苗。迷迭香的新叶让我有点怅然,心想要是早点剪下几枝给友人,他最近就可以撒在牛排上增加一点绿意和芳香了。他说牛排是他囤得最多、最实用的优质蛋白。花架角落的空花盆闲置可惜,便把崇明农场里买来的小葱,选了根须长的种了下去。这些植物留下的生活印记,相当符合我自己定下的看似简单,有时又相当奢侈的“桌上有花、碗里有菜”的生活准则。

知道我爱花,有人给我发来一组杂志图片,每一张都是一个女子抱着花束。那些菊花、绣球花玫瑰、剑兰尺寸相当惊人,几乎把人的上半身都遮没。如果捧着别的东西,这么大不免狼狈,但因为是花,却显得相当雍容,人是可以去花下寻求庇荫的。给北京的朋友寄了我的新书,她拍了一张书里的插图,问我那片蓝紫色的草花叫什么名字。“阿拉伯婆婆纳。”几天后她就发来了野地上的阿拉伯婆婆纳照片。我请她代我向那些小花致意。

今春的上海,在花店停业前买到花的人是幸运的。倘若没有花,在阳台上遥望窗外的树也是一种退守和坚韧。“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这句话值得好好吟味。(戴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