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卫锋

我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的农村,最初的阅读是从耳朵开始的。

桃花开了,当教师的父亲教我背《大林寺桃花》;看到鹅在水里慢悠悠地游,就教我背《鹅》;被鸟儿闹醒的早上我就背《春晓》……反正,父亲看到啥就教我背啥。

土墙堂屋的正中间,是毛泽东诗词《重上井冈山》的彩色画片。父亲除了教我背诵,还教我唱这首诗词。一唱到“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的“弹指”时就用食指和拇指弹一下,好像38年就一下弹过去了。唱到“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攀”字时,小拳头就慢慢朝上举,做攀登状,还故意把“攀”字的读音拉得很长。

上小学后我识字了。没有任何课外读物,我就开始读墙壁上糊的报纸。站在地上能看到的我都看完了,蚊帐后面的,高处的报纸却无法看到。好奇心促使我有一天把蚊帐从草席子下扯出来,小脑袋从蚊帐下方钻过去,趴在席子下面的谷草上看。

“爸爸,罩子(蚊帐)背后的报纸上有领导和裹着白头巾的陈永贵在一起,报纸上的玉米比我们生产队的大好多呢。”

父亲微笑着,拿去我头上的谷草。

高处看不到的,就搬一条高条凳,站在条凳上看。父亲除了有问必答外,还总是帮我扶凳子。

我9岁那年的夏天,偶然发现平时一直上锁的柜子半开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挤满了我的眼睛。随意翻开一本,书里到处都是笔画的线条和铅笔注解。这在当时的农村,是罕见的。

袁枚《黄生借书说》提出“书非借不能读也”,我却是“书非偷不能读也”。

童年》《在人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官场现形记》,还有繁体的四大名著等都是我偷来藏好,趁着割草时,在山坡上囫囵吞枣地读完或猜完的。

那时觉得保尔·柯察金的生活太苦了,以后的日子不管多苦多累,只要一想起他,挺一挺,也就过来了。

我12岁时,基本把柜子里的书都偷读遍了。不是说我多喜欢那些书,只因为没得其他选择。而我“偷书”次次得手,现在想来,应该是父亲故意的。在父亲的眼中:开卷有益。

我在镇上读初中时,有个七十多岁的晏老太太在镇上开了个杂货店。店门口的6根绳子上挂满了小人书。学校食堂一份素菜是1角钱,荤菜3角,而借阅一本小人书则需要2分钱。下午放学后我通常就揣着省下的菜钱,直接就朝杂货店跑……

工作后一段时间,书已多得随处可得,我却很长一段时间少读书了。偶尔读一下,也是带着“目的性”“有用性”地被动读书

而今生活基本安定下来后,我又开始了“无用读书”,并在其中找到了无穷的乐趣。在我看来,阅读不仅是生活的内容,也是生活的方式。一个人的知识构成、价值观念、审美情趣,大多来自于阅读。而纸质的阅读,是一种营养的浸润和渗透,能把一个人的心气和气质熏染出来。

互联网时代,也是信息爆炸的时代。最近“听书”成为了获取信息的另外一种重要方式。保持对新事物好奇心的老年人,也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似乎一夜之间,就进入到了全民阅读的时代,只是这个载体从纸质转移到了新媒体。

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更喜欢纸质的阅读,喜欢纸质阅读时的那种仪式感,喜欢被图书重重包围的感觉。泡上一杯茶,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打开一本好书。你开始和书中的人,与作者,像朋友一样开始了交流,攀谈。有时候,看到精彩处,你坐不住了,得停下来,得站起来走走,或者闭上眼睛,深呼吸,消化一下内容,也缓解一下情绪,才能继续读。这样的阅读,也是悦读,是一种幸福的衍生,一种美的享受。

读书如晤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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