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东北有一条大山沟,沟的上下长百十里左右,沟里住着一户人家,沟口住着一户人家,整条沟没有第三户人家。两家虽说相隔百十里路程,但也就算是邻居了。这两户人家都是跑马占山来的。

那时东北林子大,土地薄,家里孩子多,干活人手少,又是初来乍到,日子过得都挺艰难。沟里的老头,每到沟外买个咸盐,办点什么事,必到沟口歇歇脚,一来二去,两家处得不错。沟口的老头有个儿子十岁了,沟里的老头有个女儿也十岁了,两个老头一核计就给孩子订了亲,结下了儿女亲家。

这一年春天,沟口的老头过生日,沟里的老头想趁这机会走走亲戚。可就有一件事挺愁,没有什么好拿的。正赶上姑娘上山挖野菜,小铲子下去,带出一颗黄豆,再一挖又是一颗,挖来挖去,挖了一小筐,挎家去了。老头一看不愁了,他把姑娘筐里的黄豆,装在两只口袋里里,用麻绳把两只口袋拴在一起,往肩膀头上一搭,说:“咱就送两袋黄豆吧!”

沟里的老头到了沟口的老头家,沟口的老头迎出来,说:“亲家,你来了!”沟里的老头回答说:“来了,你别见笑,山沟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拿两袋黄豆给你过生日。”沟口的老头听了,说:“拿什么拿,让你费心。”沟口的老头接过口袋,往升里一倒,哪是什么黄豆,全是金灿灿的金豆子。两只口袋装了两升。

他不声不响地把金豆子放起来,也没敢叫亲家知道。沟口的老头发了财,腰板子挺起来了,他在旗里当上了官,又送孩子进了八旗官学读书。沟里的老头不知道把宝贝送了人,照常领着全家种地、放蚕、打猎,日子过得虽不太穷,也不宽绰。

说话讲古就是快,一晃眼的工夫,沟口老头的儿子和沟里老头的女儿都长到了二九一十八岁。儿子在官学里诗词歌赋、骑马射猎样样出人头地,得了个骁骑校的官职。姑娘织布绣花,放蚕,种地样样精通,模样也出落得象山上的白桦树一样清秀。

前沟口的老头找到了沟里的老头,说:“亲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孩子们都不小了,该办亲事了。”沟里的老头说:,“按岁数这桩婚事该办了。可我穷你富,在旗里又不当差,门不当,户不对啊!”沟口的老头心想,我还不是靠你富起来的。就说:“亲家,别说这些,咱这亲事不能变了。”

沟口的老头给沟里的老头送去了儿女成婚的日子帖子,沟里的老头送女儿到婆家,沟口的老头迎媳妇进家门,祭神桌、坐帐篷、拜公婆,订下八月的婚事,终于办成了,两个老头都算了却了一份心事。

沟口老头的儿子名叫吉尔他力,在旗里当了几年骁骑校又晋升为城守尉。小伙子好出人头地,也是一表人材。这一天,都统大人儿子娶媳妇,向各地城守尉发出请柬,都统大人有请,谁能不去,平日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都统大人的儿媳妇是副都统大人的女儿,都统大人和副都统大人结亲脸上都光彩。

酒席宴上,城守尉们平日各守一城,很难相见,都统大人便一一介绍,从头辈祖宗说起,一直说到老丈人为何人,任何职。来的城守尉们有黄带子、红带子和开国功勋之后,有黄带子、红带子和开国功勋门婿。

只有吉尔他力,阿玛官不大,老丈人又为闲散旗丁,在家务农。原本听到他大名的,经这一介绍,也立时给了他冷眼。 长吉尔他力象蒙受了奇耻大辱,回家就磨刀,一边磨一边叨咕:“我非杀了你不可。”

媳妇问:“杀谁呀?”吉尔他立即说:“杀你!”媳妇说:“杀我我也死个明白,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吉尔他力说:“我问你,你的祖上当过什么大官,你的父亲是什么大人物?你怎么让我有脸站在众人之中!”

媳妇没哭也没闹,说:“我明白了,你不用杀我,我自己走,我什么也不要,你给我一匹马,一顶帽子,一身衣服,一双靴子就行了。”媳妇换上了吉尔他力的衣服,来个女扮男装,信马由缰随意走。她不能回娘家,回娘家没法向父母交待,一个女子被丈夫休了满门无光。

人和马走到天黑,正好遇到一家客店。这客店好个气派:高门大院,上屋十间房,东西厢十间房;店里的伙计迎客的迎客,替客人牵马的牵马,往来穿梭。媳妇翻身下马,走进店,报店簿时,写个男子名字:阿昌阿,店主一看来个小伙,身骑高头大马,衣帽十分讲究,心想,这人腰包里一定有钱。便试探着问:“小伙子,你从哪里来啊?”

媳妇想:我从哪来?怎么能告诉你。就顺嘴说:“我路过这。”店主又问:“你上哪去呀?”媳妇想:我上哪去?我也不知道上哪去。就说:“往哪走不一定,看情况再说吧!”店主一听,这小伙一准是个富商,就对他打下了主意。

店主侍候店客们吃完晚饭,就奔阿昌阿住屋来了。店主说:“阿昌阿,我店里有个小匣,你要它拉什么曲,它就拉什么曲;你要它唱什么词,它就唱什么词,不知你愿意取乐不?”

媳妇本来一肚子愁事,哪有心思听拉听唱,可又不能直说不听,就说:“店主真会开玩笑,天底下哪能有那样的小匣?店主说:“我说有就有,不信,咱俩打个赌。要是小匣能拉能唱,你的行李、马匹,身上的所有物件都归我;要是小匣不拉不唱,我这个店全归你。你看怎么样?”还没等媳妇答话,他出屋招呼来一帮人,介绍说:“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咱俩打的赌,由他们做证。

半夜子时小匣开拉开唱。”说完店主的朋友们都各自回去歇息,只等半夜时分来看热闹了。店里有个小伙计,长得又瘦又小,模样也不出奇,店主看不上他,总给他气受。小伙计恨透了店主,这天见店主又拿小匣子跟人打赌,心里抱不平,趁给阿昌阿送洗脚水的空当,偷偷说:“大哥,你是过路人,不知道内情,咱店主这份家产全靠拿小匣打赌挣来的,凡有过路行商他就拽着赌,赌一个输一个。”

阿昌问:“他那小匣里面有什么机关?”小伙计说:“有个桃木人。”阿昌阿说:“你能不能拿来让我看看。”小伙计偷偷把小匣拿给了阿昌阿。过去妇女腰里都带着针箍,阿昌阿打开小匣,拿出桃木人,从针箍上拿下七根针,别在小桃木人头上,完后把小桃木人放进小匣里,让小伙计送回了原处。

到了半夜,店主把给他作证的朋友们都领来了,他把小匣往炕上一放,说:“小匣小匣,开拉开唱吧!”店主喊了三遍,小匣怎么也拉不下来。阿昌阿说:“不拉不唱,再等一会儿,我让出三炷香的工夫。店主,你看怎么样?”店主说:“好!”下半夜:店主点完一炷香,说:“小匣小匣,你拉你唱吧!”小匣子还是不拉也不唱。

店主点完二炷香,又说:“小匣小匣,你拉你唱吧”小匣仍是不拉也不唱。半店主点完三炷香,哀求说:“小匣小匣,你拉你唱吧,你再不拉不唱,我的家业就全完了。”不管店主怎么说,小匣子一点音响也没有。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在场一大帮人做证,店主想赖也赖不了,就这么整个店的产业全归给了阿昌阿。

阿昌阿做了店主,把店里管理得井井有条,过往行商再也不受骗,买卖也做得再兴隆不过。再说吉尔他力嫌他媳妇身世贫寒,地位低下,撵走了她。可惜官满如花谢,没过三年,因触犯朝廷刑律,被罢官回家。回家后偏又倒霉,一连三把火,把家产烧个片瓦无存。他的阿玛也一口气气死了,家中的人走得走,逃的逃,各奔各的路了。

吉尔他立刻变成了乞丐,到处乞讨生活,这一天走到店里。他站在大门口,闻到炒菜的香味,馋得哈拉子淌多长。伙计出去轰他,他也舍不得走。阿昌阿听到喊声,就说:“小伙计,让他进来吧,给他扒盆火,上炕暖和暖和。”小伙计听到店主吩咐,让吉尔他力进屋上了炕,等暖和够了,店主又吩咐:“上灶师傅,给炒点小菜,让这个要饭的吃顿饱饭。”

上灶师傅炒好菜,端上饭,让吉尔他力吃。店主进来了,看着吉尔他力,问道:“这位客官,你没见过吗?”吉尔他力叹着气说:“唉,别提了。”把他阿玛怎么得到金豆子到他怎么念书,当了官怎么因为老丈人地位低下被人耻笑,他丧了良心把媳妇逼走的经过都说了。

这时店主的脸上变了颜色,瞅着吉尔他力说:“眼前有你媳妇你还能认识吗?”吉尔他力说:“能认识,她右手背上有个大瘩子。”店主手一伸说:“你看我这个痦子象不象?”

吉尔他力一看惊了。店主又摘下帽子,吉尔他力耷拉头了。媳妇说:“你后悔了,知道自己没长人心!”吉尔他什么也没说,抬起头来看了店主两眼,转身就往外跑。店主回过身来,瞅着他跑去的后影,拿起了吉尔他力吃饭的饭碗,照着门外扔了出去。

第二天,店里的人都明白了,都夸她,一个女的还能独立开店,在街面上干事,大伙都竖起了大拇指,佩服女店主有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