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何喜欢说谎而不实事求是？|玛利亚|苏格拉底|说谎者

①

先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让雅克卢梭。

卢梭年轻的时候，曾在维尔赛里斯夫人家里做仆人。当这家人迁居时，卢梭居然偷了一条“玫瑰色和银色相间”的小丝带——不知道这个小丝带是用在何处的，反正可能不是内衣里的——据说并不贵重的东西。可能由于他太大意，或者压根就没有试图掩藏，所以他就很快被人赃俱获了。不知道他被主人捉住的时候，是不是很尴尬。但他却拒绝是自己偷窃，反而指控年轻漂亮的女仆玛丽永，说丝带是她送给他的。看来，这个丝带绝不简单，她的确是女人的私物。过分的是，当卢梭被迫和全家人当面对质的时候，继续说谎——看来维尔赛里斯夫人这一家人的确是公私分明不护短，一个女人的丝带而且还不贵重，至于如此的兴师动众嘛——但就偏偏就兴师动众了，还来个当面对质。遗憾的是，卢梭尽管脸红脖子粗，但就是不认账，反而让女仆来背锅。

这个事儿让主人很是尴尬。怎么办呢？全部辞退了之。只可惜那位漂亮的女仆不仅没了生计着落，而且还落下了不好的名声。

当时的卢梭是十六岁，正是花季一般的年龄。他动了荷尔蒙之欲念，偷了女人的丝带，的确有情可原。可不能原谅的是，他竟然说谎，以至于连累了无辜的人。就因为这个年轻时所犯下的过错，卢梭的良心一直备受折磨。据说，五十年后的他，回忆起此事时依旧惭愧万分。于是，他鼓起勇气，写了《忏悔录》，并且在自己的生命将尽时写了《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思》，并在遐思中再次提及偷窃女人丝带的事情并悔过不已。

在卢梭看来，自己的谎言本身就是一个大罪过，是严格意义上的犯罪，并且认为自己是罪大恶极的一个人。“我真愿意用全身的血去换取谎言的后果全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

卢梭的谎言似乎并不“恶毒”，至少他没有预料到上海到玛丽永。而且他在当面对质时的公然再次说谎，尽管让玛丽永丢了工作但毕竟没伤害到人命。甚至他还可能在青春年少时暗恋玛丽永都说不定。

那么，何为说谎？明知为假话却仍故意说出，目的就是欺骗对象，让后者相信所说为真。正如罗马帝国时期哲学家、基督教神学家圣奥古斯丁这样说：“若心里有一事，却通过语言讲出另一事，这便是说谎。”

想着一件事，却说出另一件事，因此就有了“双重性”，即说谎者的口是心非。

有了“大谎”，或许就有了不一而足的“小谎”。谎言是可耻又悲哀的，但比谎言更可耻又悲哀的则是说谎是可以传染并效仿的——这其实比病毒更可怕的“病毒”。

无论“小谎”还是“大谎”，事关人命关天，都是罪。连卢梭都把自己偷了一个漂亮女人的丝带并拒不认账却撒谎的行为都看作是“罪大恶极”，更何况关乎到人的生命权的“说谎”？！

北野武说，“灾难并不是死了两万人这样一件事，而是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发生了两万次。”

“说谎者的过错在于说谎的时候心里有骗人的念头。”这是可恨的。因为“说谎者”都有“蒙骗”的意愿。最终也往往害人害己。

②

说谎者常常利用的“武器”就是“诽谤”，比如本文开头讲到的卢梭的故事——他竟然把过错指责到了无辜的漂亮的女仆玛丽永身上，只因为她是一个有丝带的女人。

其实，卢梭自己才是小偷，才是个诽谤者。

按照卢梭自己的话讲：“我是小偷、撒谎者和诽谤者”，因为他不仅撒了谎，而且还说了玛丽永的坏话，并将后者没有做过的坏事归结于她头上。卢梭说，他这种为保全自己而针对另外一个人的指控，只能产生诽谤的后果。这是“最坏的一种谎言”。

除此之外，还有这个“另外一个人”的命运或由此走向了“深渊”。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玛丽永”很多，以各种的名义。比如，在新冠疫情之下，又有多少人成为了“玛丽永”？现实世界中以各种名义活着的“卢梭”（说谎的卢梭）又何尝不以各种名目来指控“玛丽永”，为了保全“自己”？！

由此产生的“受害者”是多方的——按照学者阿兹布鲁克的研究说法是，作为一家之主的拉洛克伯爵是卢梭谎言的受害者，玛丽永则是卢梭诽谤的受害者，最终卢梭自己也成了自己鞭挞自己的对象——无人能逃过“被伤害”的结局。

只不过，卢梭还是很勇敢的，他忏悔了。而这个世界上，有更多的人则是不知忏悔为何物——或许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恐惧。

③

争相效仿与传染“说谎”的人多了，这个世界也就变异了。

网上有个段子编得很形象，令人发笑但又让人不知悲从何来：

柳宗元被逮捕了，在狱中遇到了李白，问因何入狱？

李白说：“说我造谣，我写‘飞流直下三千尺’，人家量了，没那么长”。

柳说：“我也一样，我说了句:千山鸟飞绝，有人举报，说树上还有一只”。

正感叹时，杜牧进来了，大家忙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杜牧说：“唉，涉嫌作风问题。”

大伙异口同声地说：”是不是停车坐爱枫林晚？”

杜说：“是，说老子涉嫌车震！”

与“说谎者”相比，这个世界上依然有很多的“真实者”，他们在用自己的觉察和行动来实现自己存在的应有价值。

每个人在这个社会里，都有自己的一个“位置”；面对非常时期和非常事件时，良知和“角色”就显得异常的重要——可以超越阶层，可以超越地位，可以超越国界，可以超越信仰。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足以对抗“说谎”这个病毒的话，唯有勇敢无畏的共识、行动和爱。

当然，还有“唤醒”——这是不可或缺的——就像停落在马肋上的牛虻，苏格拉底的任务是继续唤醒雅典城邦，劝告希腊人去“注意和思考真理、理智和灵魂的完善”，而不是只关心“尽力获取金钱，以及名声和荣誉”。对于这位哲学家而言，在社会中把握自己的位置，正是在同胞中追问他们在社会里的生命方式。

④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说谎的。即使你想说谎，可能都不会如何说谎。说谎也是一门艺术，就像匠人一样，需要技术诀窍。

法国学者阿兹布鲁克在其著作《谎言》中就写过这样的诀窍：若想成功，就必须有机敏的头脑，知道如何组织语言，如何巧妙谋划和拼凑故事，以便做到滴水不漏。谎言应当像模像样，逻辑严密，甚至比现实更真——当然，很多时候，真相也会超乎谎言。

而在高乃依的《说谎者》中作者更是直白地写道：“需要敏捷、才智、细心，永远不要让自己头脑混乱，更不要脸红。”除此之外，还应当有本事做到毫不羞怯。

若要谎言有效，就必须显得自然，让人觉得合情合理。为了使其合乎情理，就必须使其可信，也就是说，好像真事一样。谎言的原理是伪装真相，或杜撰一个故事或事件，或顺其自然营造一种气氛，从而掩盖真相。

做到上述还不够，还需要重点防范一种“必然真相”——按照阿兹布鲁克的研究，说谎者不能就所有人都了解的确凿事实说谎，比如“2+2=4”这样的必然真相。

至于“事实性真相”，即那些可能产生谎言的事实，一般都要寄希望于专业的调查。

除此，还有一种“偶然性真相”——我们对于事件的认知是逐渐建立的，而我们自认为掌握的真相其实是暂时的，可以不断商榷或以事实进行验证，甚至能通过说谎来否定它，即所谓的“历史真相永远可以探讨”——但信息无疑是碎片化的，也不是全部，更不用说“混淆是非、张冠李戴”了。这就导致我们所认为的“真相”可能就是“假象”。

阿兹布鲁克说，说谎的艺术是否有限制？说谎者真的能彻底摆脱事实，用自己的言语取代真相吗?说谎者是无所不能的吗?事实上，他最终还是会被真相抓个正着。

“不管一位经验老到的说谎者布下的谎言网有多大，即使他求助于计算机，谎言也不会大到足以涵盖巨大的现实。”学者阿伦特如此说道。

《黑客帝国》这部电影这样告诉我们：若要消解真相，就必须毁掉真相，如果想要长久欺骗所有人，甚至还必须将其彻底摧毁。但事实上，哪怕是最善于捏造事实的政治力量也无法如此行事。

⑤

但有一种谎言，叫“真实的谎言”。

伊索尔德是国王马克的妻子，却爱着特里斯坦。由于被指控通奸，她在整个宫廷前声明：“自己的双腿间”从未有过丈夫和一个麻风病人以外的男子。而她曾扛着穿过一片浅滩的那位麻风病人，不是别人，正是伪装后的特里斯坦。

这个故事是《谎言小史》中的故事，作者是玛利亚.贝特提尼。伊索尔德是在诚实地说谎，也就是老百姓常言的“睁眼说瞎话”。

这种瞎话的例子在我们日常生活里比比皆是。比如，我小时候曾偷偷地在房间里抽烟，突然开门进来的妈妈对我呵斥道：“你为什么抽烟？”我回答：“我没有。”但实际上烟味已经告诉我们这个事实：我的确在抽烟。

再比如，2020年这一年，在官方专家正式对外通知新冠疫情的确人传人之前，其实已经有“烟味”了——不仅是感染的病例多，而且医护人员也感染了——但即使有“烟味”他们也在说谎。

他们事后辩解说，“决策的犹豫”，甚至还有“公布的权力”不够。这让人不由得想到一部纪录片《公然犯罪》：一个女孩在试图撬开一辆街边轿车时被捕，但她否认自己意图偷车；即便有车她也做不了什么，因为她没有驾照。于是，审问她的检察官似乎相信了她，至少是接受了她的论据。但不久后，我们便从这个女孩与其律师的交谈中得知，她其实完全掌握开车技能，并且意图的确是偷走那辆车。律师劝她不要在法庭上说出这些，并告诉她，重要的不是“说出真相”，而是说出能为自己辩护的话。因此，女孩向法官解释自己没有驾照，而这一点的确是真的。

联系到疫情之初的种种，这个女孩的故事是不是感觉到很熟悉？

说谎同时还会带来“食言”的后果，这样的例子不一而足。

阿伦特说，语言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显示真相，也可以掩盖真相。这意味着语言的发挥关键要看你的“表演”和“天赋”。一场镜头前的发布会，足以让人们见识到你的格局和能力。

所以，阿兹布鲁克认为，还是要“实事求是”的——忘了“实事求是”，就容易造成祸事。

注：本文为水哥之前撰写的一篇旧文，如今因有感于疫情复燃之下的种种现象而重新编辑发布于此。特此说明。更多原创报道，请搜索关注公众号“韦三水”（ID：weisanshui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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