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孝宗淳熙七年,即公元1180年左右,著名学者唐仲友从信州(江西上饶),调往浙江台州任知州。

唐仲友,字与政,老家是浙江金华,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也就是公元1154年进士,曾管至提点江西刑狱公事。据说其祖上可以追溯到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莒国公唐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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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老唐家与同为金华人的宰相王淮关系密切,所以在南宋官场,老唐所处的阵营偏好,各位读者肯定也都心知肚明了。
必须说明的一点,王淮其人,可能大家不太熟悉。他可是宋孝宗时期的一代名相。素以“不党无私,刚直不阿”闻名。对待人才方面,王淮也是不遗余力的为国举贤。比如朱熹、辛弃疾、吕祖谦等人都曾得到他的推荐和提拔。
更为难得的是王淮还是南宋少有对金主战的宰相。他批评当时宋廷主和派一味求和的苟且政策,提出“以战而和,以和为战”的思路,利用和平的机会,选拔良将、研制武器、精简部队、囤积粮草,在做好充分准备的前提下,抗金北伐。除了军国大事以外,王淮还非常重视赈济各种灾民,积极减轻刑罚与赋税,爱护民力,所以他还是一位贤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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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远了,回到唐仲友这里,当年老唐能出任江西提刑,八成也是因为宰相王淮的面子而被别人举荐的。可不曾想,就这档口,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这事儿给搅黄了,那这位“程咬金”是谁呢?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宋理学大家朱熹。说起来朱熹老夫子为了阻止老唐升官,那也是不遗余力的,先后六次上书弹劾唐仲友操守有问题,不配去江西任职。有趣的事,前三次都被宰相王淮给驳回了,可是朱老夫子一点都不顾及王淮曾举荐自己的情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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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唐在台州任上也是相当郁闷,遇到老朱这个偏执狂,自己工作努力,考绩也是优秀,却迟迟不能升迁,就因为跟宰相关系好,就有罪吗?这事儿弄得老唐相当搓火,公务之余,他也只能诗词歌赋,醇酒美人聊作消遣了。
碰巧台州境内天台县,有一位专职服务于驻防宋军的女招待名叫严蕊,字幼芳。琴棋书画,歌舞弹唱样样精通,姿色才艺在当地远近闻名,也算是当时网红了。
这严蕊一看就是受过教育,貌似从小家境也是可以的,还能不时的填词作诗,水平不低,用典怀古,还颇有新意。所以,有很多好这口的文人雅士从各地慕名而来,这其中哪能少的了才情纵横的台州父母官唐仲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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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唐经常一边喝着酒,一边让严蕊以红白桃花为主题赋词一首。严姑娘果然了得,以《如梦令》为词牌,当场填词一首: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
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
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老唐大为赞叹,就赏了严姑娘两匹上等的双丝细绢,可用于填词书画,也是高雅奢侈的物件。
转眼到了阴历七月初七,七夕之夜台州官衙的宴会厅正在举行宴会。他们当然不是为了庆祝一年一度的牛郎织女见面,而是借个由头,一群士大夫喝酒行乐而已,因为艳名远播的严蕊姑娘也在其中。
席间有一位客人名叫谢元卿,是一位豪爽任俠之士。他早就对严姑娘的才情心向往之了,所以几杯酒下肚,就请严姑娘用自己的姓“谢”的读音去声为韵,赋词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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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即兴创作这方面,严姑娘已然久经考验,这酒才开始喝没多久,她已经完成了一首《鹊桥仙》:
碧梧初坠,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微谢。

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
人间刚道隔年期,在天上方才隔夜。

严姑娘这词,上半阙写的是七夕女子乞巧观月,下半阙才是牛郎织女传说,但字里行间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赞美,颇有点离经叛道的另类。谢元卿也是才子,居然听的如痴如醉,流连忘返了。
知音难觅,谢元卿索性就住在严姑娘的公寓里不走了。半年后,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不得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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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过了以后,时任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的朱熹老夫子来台州府巡视检查工作。前文提到过,朱老夫子执着的要收拾唐仲友,这次来老唐治下的台州视察,搜集罪证那是必须的。
通过一番实地调查后,朱老夫子竟然将严蕊抓捕下狱,直接指控老唐与严蕊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罪名是州官与营妓有染,有伤风化。更悲催的是严姑娘被关在牢里一个多月,受到非人对待,鞭笞打板子肯定没少挨。不过她却硬是没有牵扯到唐仲友。
因为拿不到想要的口供,朱熹就把伤痕累累的严蕊转移到了绍兴,她的营妓身份也一并转入了绍兴府。换了新环境,免不了又是一套酷刑伺候,但是还是没有拿到有用的口供,狱吏也没办法,只能哄骗她:“赶紧认罪吧,你的罪名又不大,最多就是打板子,况且你这案子已经定性了,就是个普通案子,你没必要遭这份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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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威逼利诱,倔强的严姑娘回答:“奴家本身就是一个卑贱的营妓,就算真的与太守大人有不正当关系,那也罪不至死。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是非真假不能含糊,怎么可以弄假成真去诬陷一个正直的人呢?诬陷他人这种事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干!”
绍兴府的酷吏们看着这位意志坚定,义正辞严的营妓,只能无奈摇头。于是只好再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大型伺候。接下来漫长的两个月里,严蕊几经折磨,饱受摧残几乎死去。然而这位弱女子依然倔强如初,死不改口!
很快这件事儿竟然传到了当今官家宋孝宗那里。在官家的过问下,这件案子总算没有酿成更大的悲剧。没多久朱熹老夫子被朝廷调往其他地方任职,唐仲友估计也是一身冷汗,好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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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岳飞第三子岳霖出任御史,专门跑去对严蕊、唐仲友风化案子进行了拨乱反正。但是饱受牢狱之苦的严蕊姑娘身心俱伤,让人看了非常同情,于是岳霖就借着庆贺初一朔日的例行聚会,请严姑娘赋词一首,排解一下郁闷。
严姑娘毫不含糊,略一构思,即刻随口诵出一首《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严姑娘声情并茂,情真意切的一番朗诵,仿佛在叙述自己悲惨的命运,令周围一干人等为之动容。岳霖当即行文,判令严蕊除去贱籍从良,即时生效。没多久开始新生活的严蕊姑娘又赢得了爱情,一位赵宋皇族子弟纳她为妾,也算是归宿圆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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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罢严蕊姑娘的事迹,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经学大家也罢,高官显贵也罢,文章再好,失去了良知和底线,被派系之争蒙蔽了双眼,还不如一个营妓活得堂堂正正,有丰骨!
某种意义上来说,饱读诗书如朱熹老夫子者,道貌岸然的确实有些无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