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梦入太虚幻境，看到了薄命司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其中王熙凤的命运内容是这样的：

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其判曰：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凡鸟”合在一起是一个繁体的凤字，暗喻了王熙凤。而判词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三句“一从二令三人木”，这句判词涵盖了王熙凤的最终命运。

太虚幻境梦演红楼梦

目前对这句判词的理解，普遍认为揭示了王熙凤的一生，一整句断成三段，“一从”指王熙凤最初与丈夫贾琏夫妻恩爱；“二令”指王熙凤手握管家大权，逐渐迷失了自我，沉迷于权力之中；“三人木”则用的是拆字法，人木合在一起是一个休字，暗喻王熙凤最终被贾琏给休了。

这种说法最为盛行，广为传播，但如果真的立足学术角度，这个推断也并不严谨。

文学解读最忌讳的就是孤证，《红楼梦》原著中，除了“三人木”这一处证据，再无其他明显的佐证，原著以及脂批中，都没有其他类似的伏笔，包括王熙凤的红楼梦曲《聪明误》中，也是更多描绘荣国府最终树倒猢狲散的凄凉之景，没有提到王熙凤被休妻的命运走向。

感幽魂凤姐惊异兆

而在这个基础上，便有红学家提出了“休妻”之外的其他观点，比如梁归智先生在《王熙凤、贾巧姐结局之谜》中就提出了“一从二令三人木”的其他推断。

梁先生认为，“一从二令三人木”分成三段的做法，不符合七言绝句古体诗的句法规律，几乎成了打油诗，所以还有另外一种断法，那就是从“一从”后断开，后面部分为一个整体。

就像香菱的判词“自从两地生孤木”一样，两地生孤木是一个“桂”字，表明心狠手辣的夏金桂将会是香菱命运的终结之人，而“一从”、“自从”是同样的用法。

一旦这样断句，要研究的就是“二令三人木”的意义，“二令”是一个冷字，三人木是一个“倈”字，今天简体的“倈”字已经成了“俫”，这里要注意，以免出现拆字的认知错误。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

梁归智认为，“一从二令三人木”的意思就成了：自从冷人来了，王熙凤就不得不面对“哭向金陵事更哀”的结局。

这里的“冷人”是谁？有两种猜测，一种认为是薛宝钗，《红楼梦》素以冷美人称呼宝钗，宝钗服用的药丸也是“冷香丸”，更关键的是，宝钗的命运和王熙凤有重大交集。

王夫人之所以起用王熙凤管理二房，主要原因是自己精力不济，手底下又没人，所以从大房借来侄女王熙凤应急，其后贾宝玉迎娶了薛宝钗，王夫人有了自己的儿媳妇，自然要将管家权从凤姐手中收回来，转交给自己人，也就是薛宝钗。

王熙凤恃强羞说病

王熙凤一旦丧失了权力，她之前造的孽都会反噬，比如荣国府大房、二房的仆人都对她很有意见，婆婆邢夫人、丈夫贾琏也对她横眉冷对，贾母在世的时候还可以罩着她，一旦贾母去世，她又被夺了权，只能虎落平阳被犬欺。

还有第二种猜测，那就是“冷人”指的是柳湘莲，一方面柳湘莲外号“冷二郎”，另一方面，柳湘莲曾经串过戏，等于半个戏子，而“倈”字指的正是戏曲中的男性角色。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柳湘莲虽然于第六十六回，在尤三姐自刎后，选择遁入了空门，但《红楼梦》开篇甄士隐在解读跛足道士、癞头和尚的《好了歌》时，曾有一句：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旁有甲戌侧批：柳湘莲一干人。

心灰意冷尤三姐自刎

“强梁”指的是强盗一类，如果这句批语属实，那柳湘莲的戏份就还没有结束，他最终变成了一个强盗，梁归智先生认为，成为强盗的柳湘莲和王熙凤之间是可能有交集的，他写道：

这个柳湘莲和王熙凤有一种间接的冤仇，就是他是尤三姐的爱人，而尤三姐的姐姐尤二姐却是被王熙凤害死的。在红楼二尤的故事中，特别写过死去的尤三姐两次托梦，一次是托梦给柳湘莲，向他表达真情；还有一次是托梦给尤二姐，她手里拿着柳湘莲给她的定亲礼物鸳鸯剑，要尤二姐用鸳鸯剑杀死王熙凤，这很耐人寻味。

所以，是否柳湘莲为了给尤二姐报仇，而寻找王熙凤，成了王熙凤命运的终结之人，亦未可知。

瞒消息凤姐设奇谋

当然，这些分析终究只能涵盖在“推断”的圈子里，若是局限在这个圈子里，就有红楼解读推断的正面意义，一旦出了这个圈子，就要出问题。比如梁归智还认为柳湘莲和尤二姐曾经的未婚夫张华彼此勾结，聚在一起报仇，这就真的越说越远了，逐渐脱离文本，步入主观臆想的范畴了。

文/马嘉宾

未经授权请勿转载，本文引文均来自《红楼梦》庚辰本80回本，图片来源于清代孙温《红楼梦》全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