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沿风雨
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没有具体的日子，楚主任想不起来了。他能想得起来的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常听到“三分靠做，七分靠说”“言多必失”这些说法，他并不能认知哪个更正确，究竟是要多说呢还是要少说呢？他相信实践能出真理。
楚主任还是小楚的时候，是跟在老主任屁股后面转的，老主任到哪儿，他就到哪儿，开车门，拎包，订餐，买单这些事，不用老主任操心，都由小楚去完成。
有次，小楚跟着老主任到基层检查工作。基层单位领导簇拥着老主任走在前面，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老主任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小楚跟在他的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憧憬着自己的未来，是有模学模，有样学样。
换一处检查，中间有些距离，需要乘车。于是领导与领导一辆车，跟班的与跟班的一辆车，小楚与老主任分开乘车。
小楚坐在车上，看着车外的风景，忽然颠簸了一下，头部撞上了车顶，下意识地“哎呀”一声。
同车陪同检查也颠了一下，大约对路况熟悉，习以为常，忙问：“没事吧，领导。”
“没事，没事。这路是谁修的，没人维护吗？”小楚摸了摸头顶，随口说道。
陪同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检查、总结、吃饭，一套程序下来，老主任被基层单位领导拖走，不知道是打牌还是干什么去了，告诉小楚先回酒店休息，明天还有下一个单位要检查。
快十一点了，小楚到了酒店，刚准备洗漱休息，门铃响了，他以为是陪同的人来找他有事，便把门打开。
来人是个秃顶，腆着大肚腩，满脸堆笑，弥勒佛一般。他自我介绍是建设公司经理，和老主任是老朋友，来探望老主任的，老主任不在，就到这里来了，再又客套了几句，说时间不早了，不打扰小楚休息，告辞。
来人走后，小楚发现房间里不应该放东西的地方，有只黑色塑料袋。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四条中华烟，还有一个信封，装着一张购物卡。
小楚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肯定是刚才那个弥勒佛一般的人放在这里的，他急忙走到门口，可是，早不见了人影，又没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只好等明天再说了，明早会有人来陪吃早餐的。
果然，昨天陪同的人来喊小楚去吃早餐。他进了房间，像是自言自语：“胖子爱交朋友，昨晚非要过来，不知道来没来。”
小楚马上就明白了：“来了，来了。”说着他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两条中华烟递过去，“我不抽烟，你拿回去抽着玩吧。”“好的，好的，谢谢。”
吃过早餐，小楚陪着老主任到下一个单位。换了一批陪检的人，程序和头一天差不多，只是这里点多面广，需要不停地乘车到下一个地方，被检单位便安排了专车，让小楚带的车留在原地。
小楚坐在车上，跟陪同的人开着玩笑：“还是你们基层单位好啊，你看，这车都比我们的好，我们主任还配不上这样的车呢。”
陪同的人只是笑了笑：“我们这里条件艰苦，没车不行。”
检查结束要返回，陪同的人给了小楚一个袋子，说是一点特产。小楚在没人的地方看了一下，里面也是四条中华烟和一张购物卡。小楚联想到头天晚上的弥勒佛，莫非这是“标配”吗？
回到单位，小楚把两袋东西悄悄地拿到老主任办公室，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检查的时候，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吧？”老主任见多识广，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然后没等小楚回答，便语重心长地说，“小楚啊，你还年轻，有些利害关系或者说利益关系你不清楚，这个不能怪你。在有些场合，涉及到利益关系，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说什么不说什么，该说的怎么去说，都是有讲究的，并不是说得越多越好，该闭嘴的时候要闭嘴，该言他的时候要言他，可要慎重啊！”
小楚想了想，这次检查，不利的话大概只有“路不好”“车好”这两点了，其他的没有，就凭这个？
于是，点了点头：“那，主任，这些东西......”“东西是给你的，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小楚把东西放在老主任办公室的柜子里，老主任也没说什么。
多年后，小楚成了楚主任，老主任也退休多年了。戴着主任的帽子，他显得有城府了，说话办事更稳重了，变化最大的是沉默少语。
楚主任也常带队检查，但再也不会说“这路是谁修的，没人维护吗？”“这车比我们的好，我们还配不上这样的车呢。”
有人找他办事，他会考虑半天，然后说：“有机会我可以帮着问问看”，或者说“这个我说了不算啊。”
他担心自己说多了，被别人抓住不放。年轻时候随口说的，就有人送这个送那个，现在会送得更多。
他不再琢磨“三分在做，七分在说”有没有道理，也不再琢磨究竟是“言多必失”还是“言多必得”，他只想着少说话。
不该得到的不得，不该失去的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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