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锋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这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诗。

李白是否到过酒泉,我未查史料。有一则传说,李白对酒泉慕名已久,但酒泉与长安相距几千里,一日,有人从酒泉带回几坛酒,李白一喝,这叫什么酒?寡淡无味。

李白知道,要喝酒泉酒,须到酒泉去。

酒泉有酒,更有泉。我已不太喝酒,但喜欢泉。

酒泉最古老的一眼泉在酒泉西汉胜迹,是河西地区唯一保存完整的汉代园林。公园里亭台楼阁,古朴典雅;左公柳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湖中,蒹葭苍苍,水天一色,实乃绝佳胜景。

那眼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泉如同一位宁静致远的书生在轻轻地翻阅岁月的经卷,我听不到它汩汩流淌的声音,但能看见它内心颤动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自内而外,舒缓而均匀地弥散,仿佛经卷上的文字与思想,于岁月的风雨沧桑中不断更迭但从未消逝。自然,它也不寂寞,从未寂寞,一枚枚或黄或褐或白或滑或糙或大或小或密或疏的石子,攒簇或散落周围,静静地聆听与沉思。那一刻你便知道,泉是有生命的,泉为自然之子,生于山石之间,于大地深处与草木根系间蜿蜒经久盘桓,但终会寻一处幽云斜月之所出泉,涓涓始流,如一位隐者,听风看石低吟抒怀。

我心头便冒出两个词:久泉,酒泉。酒泉,因泉久而城久,因城久而北通沙漠、南望祁连、西达伊吾(哈密)、东迎华岳。

泉之显晦与荣枯,是酒泉历史沧桑变化的见证。自然与人与城,便是这样音声相和、心有灵犀。

玉门,始终富有诗意——“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流传千古。

只是,我未去玉门关。去了铁人村,看王进喜。

1923年10月8日,王进喜生于玉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后在旧玉门油矿当了10年矿工。

1950年春,他成新中国第一代钻井工人。

有一幅画。王进喜跳进齐腰深的泥浆池中,用身体搅拌泥浆。那是1959年秋末冬初,石油工人打出大庆第一口喷油井后,一天突现井喷,现场没有压井用的重晶石粉。王进喜决定用水泥代替。而当大量水泥被倒入泥浆池后,却无搅拌机搅拌。王进喜当时有病在身,他当即甩掉拐杖,跳入池中……事后,一位大娘心疼地说:“王队长,你可真是铁人啊!”

“铁人”从此传开。

村里。天很蓝,云很白,树很密,庄稼,很绿。是个振兴的村子。但我去时,其故居修缮,不开放。

履痕处处,我想寻觅王进喜的影子。

清风中,我来到石油河大峡谷,俗称西河坝。

峡谷两侧陡峭险峻山石林立,如刀削斧凿。峡谷中,水流湍急浪花翻卷。立于石油河铁桥之上,一股股自下而旋的冷风吹得人禁不住打战。

这里有王进喜的少年时代。新中国成立前,此处老君庙油田被发现并投入开发,但石油工人没有居处,遂于峭壁凿洞窟百座余,王进喜也住在里面。隔着护栏,我使劲往里看,有什么呢?“家徒四壁”,很多连个矮台子都没有,石油工人地上躺、角落里卧,日出而作,顶风冒雪。老君庙油田被誉为“中国现代石油工业第一矿”,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作出了特殊贡献。

洞窟是玉门油田艰难创业历程的见证,承载着中国石油工业的优良传统。

那天,我不想早早离开。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和女儿一起,化身为王进喜中的一员,静静地听他们的故事,感受他们的信念,体会他们的精神。很多人,很多事,毫无疑问,会在岁月的长河里悄然流逝,再也不见踪迹,但王进喜和他的工友们不会,铁人精神已成为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2009年,王进喜当选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

从课本上,我知道铁人;女儿也知道。

这一次,是从大地之上。

——这是去年的事。回到岭南很久了,我还常想起那河那谷那坝那窟。那人。

王进喜,生于河西。

是酒泉玉门赤金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