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安词》中,有一类对卖俏妇女进行特写的词作,在当时却被视作是淫邪之词,《丑奴儿》便是其中一首。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

这便是李清照的《丑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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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为什么这首词会被视为“淫邪之词”呢?词的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其实仔细读来,李清照的《丑奴儿》远称不上“淫邪”, 只是用词大胆开放,自然不能被强调克己复礼、为礼教所束缚的时代接受。 从这首词中也不难推断出,李清照此时的婚姻应是令人艳羡的。那么这段琴瑟和鸣的婚姻是如何开始的呢?

结为连理

说起李清照和赵明诚之间的缘分,总免不了提到一个梦。

赵明诚年轻时做了一个预示性的梦,那时他的父亲正在考虑他的婚事。他在梦里诵读了一本书,醒来后只记得其中三句: “ 言与词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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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诚的父亲知道后,认为这是在暗示他的妻子是一位善于文词的女子。这三句其实是字谜,解开后即是“词女之夫”。 而在当时,闻名于士大夫阶层、让谦谦君子日夜思慕的,非李清照莫属。

但是, 李清照和赵明诚的结合并不是水到渠成的。 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和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都是朝廷大臣,二人却因政见不同站在了对立面。

宋神宗在位时,志于改革,全力支持王安石变法,而后朝廷上形成了改革派和保守派两个不同的党派,其中赵挺之成了改革派,李格非则是保守派。

而赵挺之十分排挤打压保守派人士,李格非的老师苏轼更是直接说他 “聚敛小人,学行无取”。

在婚姻大事都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李清照和赵明诚二人父亲之间的“不和”似乎对这桩婚事并没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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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新旧两派之间的斗争是反复的。一直到宋徽宗,为了调和党派斗争,尝试以公正、持中的态度缓和局势,如此, 新旧两派的矛盾才暂且得以缓解。

当然,关于这桩婚姻, 我们还少不了再提一提两个主人公。

首先是李清照。李清照的父亲是北宋著名的文学家,生母王氏则是名相王珪的女儿,生母去世后,继母为著名诗人王拱辰的孙女。 这样看来,李清照家学渊博,她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读书写词,醉心文学,长成了我们如今常说的“千古才女”。

那么赵明诚呢?赵明诚是赵挺之的幼子,但并不得喜爱。他爱好文义,尤其喜欢收藏苏轼和黄庭坚的诗文,是年少成名的金石收藏家,还被选拔进入太学就学,年少有为。

一年元宵,李清照与弟弟一同去往相国寺游玩,那里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十分热闹,也是在这里,她遇见了赵明诚。 他们志趣相投,或许正是这一刻,二人互通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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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对家世相当、情投意合的恋人,在父辈之间的政见分歧暂且缓和之后, 终于在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结成连理, 当时的李清照年十八,赵明诚二十一。

分离与团聚

这么一对有情人的婚后生活是怎样的呢?肯定是有甜蜜的。 这一点我们可以再看看上文提过的《丑奴儿》。

词中先写了夏天的夜,风和雨洗尽了白天的暑热。弹完了笙簧,女主人公又对着镜子上了一层淡淡的晚妆。她穿着绛红色的薄绡,隐隐可见其中雪白的肌肤,还可以嗅到阵阵幽香。 一番打扮后,美人笑着和自己丈夫说起今夜的纱橱枕席应该会很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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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难得和自己丈夫撒娇, 但有些小女子姿态的她却显得更加真实, 毕竟这是与她相知相爱相守的丈夫。不过,他们的这段婚姻不全是甜蜜。

新婚宴尔,分离却是常态。 赵明诚当时还是位太学生,平日里必须待在太学府学习,每个月只能请假回来一两天;之后,又步入仕途,外出任职,再加上对金石学的痴爱,决定负笈远游。

赵明诚远游时李清照为他做了一首《一剪梅》,写在锦帕上: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时的李清照不过二十,新婚不久却和丈夫两地分居,其中苦楚又如何诉说呢?李清照只能借酒消愁,寄情于山水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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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难以下咽的离愁别绪,自己父亲和公公之间的矛盾也让李清照深觉痛苦。 虽然宋徽宗为了缓和党派斗争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但取得的效果却只是一时的。

宋徽宗任用蔡京,再一次推行新法,但此举却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蔡京将旧党三百余人的姓名刻在石碑上,这些官员乃至于子孙都被惩处,他们的仕途也被断送。

李清照的父亲拥护旧法,他的名字也被刻在元祐党人碑上,因此落难而备受煎熬;而他的公公提倡新法,在官场平步青云,位至丞相。 李清照为了自己的父亲,向赵挺之求情,却遭拒,失望地写下诗句“炙手可热心可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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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官场上对权力的争夺永远不可能停止,李赵二人的婚姻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新党掌权后,蔡京和赵挺之开始互相排挤。非常巧的是,此时一颗彗星将元祐党人碑击裂,赵挺之以此压倒蔡京,宋徽宗则下令毁掉元祐党人碑。

但是蔡京只是暂时被压一头,赵挺之死后,赵家的灾难由此开始。 蔡京重新得势,捏造各种罪名,将赵挺之划为元祐党人,其子孙被投入监牢,之后又被免去官职,遣送原籍。

不过,这些对李清照和赵明诚而言不全是坏事。 屏居青州时,他们勤俭持家,倒也衣食无忧。闲暇时,二人便钻研金石学,赵明诚更是几乎将全部的俸禄都用于搜集金石文物、做古籍校勘与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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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金石学,夫妇俩还常凑在一块谈诗书。 他们每回吃完饭后,便喜欢坐在归来堂烹茶,指着成堆的书卷,说出某事在哪本书的哪一卷、第几页第几行,以说中与否定胜负,并以此决定饮茶的先后。 李清照说中了就会举杯大笑,以至茶倒在怀中,反而喝不到茶。

青州十年,夫妻二人虽忧患困穷,但志不屈。没有分居两地,共同探讨金石学、诗书, 这样的生活或许称得上是李清照人生中最幸福、最安定的。

这样的日子之后却难再有。因为在蔡京等人退出政治舞台后,赵明诚重回仕途,被任命为莱州知州,不久,将李清照接到身边。 但李清照在莱州却是孤独的。 她告别了自己熟悉的亲人姊妹,身边没有珍藏的书籍和金石字画,丈夫也忙于公务,近在咫尺却似分离。

更大的痛苦在靖康之难之后。

颠沛流离的晚年

靖康二年(1127年),金人攻入北宋都城,掳走宋徽宗、宋钦宗及其他皇室成员北去, 史称“靖康之难”。 这年赵构在今河南商丘继承皇位,改元建炎,此即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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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进犯,李清照和赵明诚不得不逃亡。 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人活得艰难,文物也难以保存,他们不得不为自己在青州十年间积累的金石文物忧虑。 这些文物凝聚了他们的心血,也是他们情投意合的婚姻的见证,比自己生命更重要。

建炎元年(1127年),赵明诚的母亲在江宁去世,在淄州任职的赵明诚应去奔丧。与李清照商量后,他们决定由赵明诚将一部分贵重且便于携带的金石字画转移到江宁,李清照则留在青州看管剩下的文物,等来年春天再运至江宁。

但是,李清照和剩下的文物先等来的却是战火。这年十二月, 青州大乱,剩下的那些文物终究还是化为灰烬。

第二年,尚在居丧的赵明诚被紧急任命为江宁府知府,很快,李清照被接到江宁。 虽然夫妻团聚,但国土沦丧,十年心血也吞噬于战火,这些都让将近天命之年的李清照抑郁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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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诚此次任职未满一年即辞官去往芜湖,但途经池阳时,赵明诚被安排到湖州任职,即刻前往京城拜见皇帝,李清照则留在池阳。赵明诚出发的时候精神如虎,可再见面,却身患疟疾,生命垂危。 建炎三年(1129年)八月十八日,赵明诚写下遗嘱,绝笔而终。

二十八年的婚姻以赵明诚的离世而告终,李清照无儿无女,只能守着自己和丈夫保存下来的文物,孤零零地在乱世活下去。 可是她一个女子,在颠沛流离之中,实在很难保全这些文物,最后只剩下不成部帙的残零书册。

赵明诚去世三年后,李清照再嫁给张汝舟。 张汝舟在李清照病重时上门求亲,但他看上的实际上是李清照的金石文物,谋取不得甚至对李清照侵凌殴击。李清照无法忍受,于是告发张汝舟谎报自己参加科举考试的次数,以获官职。

最后,李清照戴着手铐脚镣和张汝舟对薄公堂,虽然此举可能会使她因状告丈夫,并使丈夫获罪判刑,而连带坐两年牢,但她更想要脱离苦海。幸好,在亲友协助下,她在牢狱里待了九天, 这段一百多天的婚姻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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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李清照逝世。 没能保住金石文物、亲人去世还有国土沦丧带来的痛苦,终于不再折磨她了。

李清照这一生实在算不上“易安”,少女时代尚且能够天真烂漫,也曾和有情人谈诗书字画,但是哪有真的顺畅的人生呢?尤其是金人进犯之后,丈夫去世还有国家被侵辱的双重打击让她的晚年满是苦楚,她终究也成了那个时代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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