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政芳

江口县德旺乡天堂,梵净山下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寨,袅袅炊烟,鸡犬相闻,如同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1900年,这个寂静的山寨诞生了一个男婴,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孩子长大后会与江口小城的解放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那个时代小城最著名的民主人士。整个苗王场的绅士名流都前来祝贺,他的父亲——梅子来,这个从苗王场走出去,一直走到遥远的京城,并且做了北京大学的教授,历尽千辛万苦,从北京坐车到汉口,然后搭乘木船到常德,过麻阳、铜仁,直达沅江航运的终点闵家场,再从陆路步行至老家。

他抱起儿子,感慨的热泪淌满了双脸。那一刻,他的心里拥有的是成就感,在外打拼的艰辛,付出的泪水和汗水都随风飘散了,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面对连绵起伏的茫茫大山,梅子来在心里呼喊:“祖辈们,看吧,我一定要让你们的孙子走出大山,像这大树一样成为国家的栋梁……”

梅克实在父亲的期盼中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1914年,刚从江口县城高等小学毕业的梅克实,带着梦想,满怀豪情,随父亲梅子来到了心目中最神圣的京城。游览了故宫、天安门、长城、八大胡同,北京厚重的人文历史让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梅克实大开眼界。来不及感慨的梅克实随即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先后就读于北京汇文小学、汇文中学、陆军军官学校、天津海军军医学校、北京医大、西北陆军干部学校。

尽管远离家乡,身处繁华的京城,梅克实却一次次地在梦里回到那个叫做苗王场的家乡。

一次,梅克实与同在北京读书的梅立芝、梅昌云思乡心切,借酒消愁,边饮边谈起家乡的风情世故。他们觉得“苗王”这个称谓太恶、太霸气,遂酝酿改名之事。他们认为,如今家乡人才济济,应该树立一种良好的文化氛围,彻底改变那种野蛮、粗鲁的风气和习俗。

于是,三人就和当时在北京读书的江口人杨秀涛一起研究和讨论改名的事。四个人认为,既然要改变以前的那种用“匪”的作为换来的名称,那么,就应该树立一种高尚和美的风气,这种风气应该体现在“德”上,并且要让“德”“旺”起来,四人一拍即合,说:“行,就叫‘德旺’”。

这就是梅克实的希望!少年的梅克实就把自己和家乡深深地联系在一起。

然而直到1951年江口解放,在全县“安民告示”征求改地名时,时任铜仁地区、江口县的政协委员梅克实上书县委,把“苗王”改为“德旺”,得到了县委批准。

他们当初改名的愿望终于实现。

不难看出,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父亲梅子来想让儿子成为一名正直的军人,为国家建功立业。沿着父亲指引的道路,梅克实先任督办京师市政公所稽核科科员,1927年春从北京到徐州参加国民革命军,在第十军军长王天培部当参谋。1928年北伐军到达北京,任34军军部参谋。1929年脱离部队,在军政部陆军兽医学校任连副。

1932年,是梅克实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这年秋天,满山的枫叶红遍天堂,乡亲们忙着收割金灿灿的稻谷。正直壮年的梅克实携带妻儿沿着当年父亲带他出走的路返回德旺老家,32年的岁月,他收获了知识,开阔了眼界,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有为青年。

梅克实站在船头,望着湍急的锦江水,听着船工们此起彼伏的号子,他感慨万千。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军队腐化,耳闻目睹封建专制种种剥削压迫民众的罪行,让他深深地失望。

家乡的出路在哪里?他在心里呼喊着!

梅克实与夫人杨团芝决心从事教育,他把自己珍藏的书籍捐给了江口县民众教育馆,从闵家场小学教员做起,先后任县立江口中学校长、县民众教育馆长、兵役科长、临时参议长。

梅克实为人耿直,在部队不满将领生活腐化,在地方不满剥削民众行为。这年的一天,在陪都重庆,冯玉祥白天提灯笼去见蒋介石,说“外面太黑了,连个路也看不见”。

有独无偶,在大后方的江口县,梅克实先生大白天手提一盏燃烛灯笼,穿街进县衙,街民、衙役相问何故,他说:“太黑暗了,看不见路。”

我能想象到那一刻的梅先生一定满怀愤慨,眼里满是泪水,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警告那些当权者。

梅克实面对失望的现实没有消沉。1938年,在江口庆祝中华民国27周年国庆大会上,领呼“大中华,二十七,始发奋,做强国”的人就是梅克实,他声声的呼喊就是希望国家早日强盛,希望中华民族团结起来,把日寇赶出中国去。穿过历史的岁月,我仿佛看到先生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飘扬成旗。

他把自己参加北伐战争获得的一枚金质纪念章义卖,全部捐给了抗战。组织国立三中的师生和各阶层的民众捐钱捐物,为前线购买飞机大炮。

1939年,梅克实先生任江口兵役科长,当时新兵多捆绑送来,他都亲自给其松绑,烧水给新兵洗浴,给他们理发,修指甲,鼓励士兵振作精神,抗日救国。他看到新兵身无分文,就卖了30箩田产,全部价款分给新兵。家里说他爱管闲事,他动情地说:“这些被抓来的穷苦人,现在要远离家乡,顾虑是很多的,目前国家需要补充兵源,才能救亡图存,我们不关心他们,不安慰他们,谁愿意上前线杀敌人呢?”

正是有了梅克实先生等家乡亲人的鼓励,一批批的江口青年走向了抗日的战场,建功立业,熊钦垣、许世俊、文子全、杨昌文......许许多多英雄的名字永远铭刻在江口的历史上……

1936年的1月,寒冷的冬季出现了久违的暖阳。破旧的江口小城来了一支头戴红色帽徽的队伍,他们打土豪、惩恶霸,把百姓当亲人,分给粮食和布匹。几名宣传队员打着快板,向群众讲红军北上抗日是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争取中华民族的彻底解放的道理。在围听人群中一个孩子尽管衣衫褴褛,身体瘦弱,面带饥色,却听得入神,还不时兴奋得拍起巴掌来。宣传队员刚讲完,他就跑上前去拉着这位队员的手央求说:“小哥,我想跟你们去当红军,打鬼子,你看行不行?”这位队员高兴地带他去见领导,当即批准他参加红军。他那挂满愁云的面庞,一下子堆满了笑容。这个孩子叫文子全,生于1923年。他小时候家境贫寒,靠帮人放牛维持生计,时常无依无靠流落街头。

他想,一支为劳苦大众着想的队伍一定是好队伍,跟着走保准不会错。文子全就这样随红军踏上了长征的征途。这一走,人们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小少年日后会成为著名的少年特级战斗英雄,会在中国的革命史上留下自己光辉的一页。

红军部队就像自己的家,没多久他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性格变得开朗活泼,和战友们一起学习文化,参加宣传活动。

苦难的经历磨练了文子全的意志。他人小志气大,爬雪山过草地时,他一瘸一拐但总是坚持不掉队。军团首长王震、萧克在路上碰见他,很是心疼,把他抱在马背上。骑了一会他就要求下来,他懂得感恩,知道战马是首长用来指挥战斗的。过草地时没有人烟,缺衣少粮,部队整天吃野菜,睡草滩。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文子全仍然很乐观,他爽朗地说:“没啥子,我讨饭时,有时一天吃不到东西,都顶过去了。”

文子全是个爱学习的孩子。他通过学习懂得,红军宣传队是一支战斗队和工作队,能鼓舞士气增强部队战斗力。在长征途中,他与战友们一起贴标语,向群众宣传共产党、红军的方针政策,鼓励群众踊跃参加红军;战时向敌人喊话,做瓦解敌军的宣传工作;还给部队演节目,宣传战斗快讯,教歌、教跳舞,鼓舞士气;在战斗紧张时,还抢救伤员抬担架。他刚参军时是个文盲,一边战斗一边学习,把要学的内容写在一个小板上,挂在前面同志的背包上,边走边学,逐渐认识了许多字,后来竟会编演很多小节目。他还注意收集和学习沿途民间歌舞,给战士们表演。1936年8月,部队走出茫茫草地,进入甘南藏区。宣传队员不顾劳累,当即向群众进行宣传演出,悠扬的歌声在村头回荡,乡亲们都围了过来。宣传队借机向群众宣传共产党和红军北上抗日的道理,得到群众的信任和理解,使部队的筹粮工作进展得很顺利,还有不少青年积极报名当了红军。

到达陕北后,文子全进入中央人民剧社学习,还博得丁玲的喜爱。丁玲常常邀请他们到她那里去玩,并给予热情的鼓励。文子全激动地说:“陕北的冬天,到处都是热乎乎的。”学习结束后,文子全和战友们一起回到了红二方面军。文子全本来是学舞蹈的,他也照样参加话剧演出,并在《我觉悟了》《日本铁蹄下的人们》《父与子》《亡国恨》等许多节目里担任主要角色。抗战开始后,剧社除给自己部队演出外,还到友军(东北军、西北军)去做宣传演出。有一次,宣传队到陕西中部的耀县给友军演出《我觉悟了》时,文子全也参加演出,节目演得非常逼真感人,台下反应很强烈,不少友军官兵感动得泪流满面,“团结一致,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回老家去!”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四方。有一次,文子全在城里讲演,他讲得头头是道,周围的群众听得连连点头,有个老年人摸着胡子赞许地说:“讲得好,有道理!有道理!”一群大学生边听边议论:“了不起,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竟讲得这样生动有力,佩服!佩服!”还有的学生自愧地说:“我们虽然是大学生,也讲不出这样深刻的道理。”

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文子全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文艺家。但他是一名共产党员,一位革命战士,随时听从组织的号召。

1938年,在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候,文子全被派到八路军第三纵队和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身边工作,任政治指导员。1941年又随郭鹏司令员到雁北军分区工作,任政治部青年干事。当时雁北的敌情相当严重,日本特务汉奸猖獗,日伪军的“奇袭队”对根据地频繁袭扰。分区组织大批武工队深入敌后发展游击战争。文子全带领一个排在平鲁县境内分散活动,反击敌人“军宪政总体战”。10月5日晚上,分区领导命令文子全带全排随陈云开主任去平鲁县西的土墩占领阵地,救援被日伪军包围的地委机关和当地群众。他带领部队披星戴月赶到阵地,与陈云开主任带领的一排多人刚刚会合,就隐隐约约听到枪声。据侦察兵报告:日伪军1200余人,包围了地委机关连同群众共有200多人,正疯狂地向村里射击、炮击,情况十分危急。在这紧急时刻,文子全挺身而出,建议冲进敌群咬住敌人。领导当即采用了这个名曰“钻心战”的打法。文子全身先士卒,带领全排33人担任东路突击队,强攻相当于自己20倍的日伪军阵地。他坚定沉着地向全排战友喊道:“同志们,今天的战斗,没有增援部队,完全靠大家团结、协作,动作一致,互相掩护,互相依靠,我们要发扬顽强拼搏的精神,冲进敌群,打到阵地上没有一个敌人为止。”战士们在文子全带领下,巧妙地通过了开阔地段,很快接近敌人阵地。只听文子全大喊一声“打!”33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日军丧魂落魄,昏头转向。英雄们随着第二排手榴弹,第二批排子枪,冲入敌群,展开肉搏战。只见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全排越战越勇。经过20分钟的白刃格斗,终于把敌人拼下山去,胜利地完成了任务。

地委机关得救了,群众安全脱险了,可是18岁的文子全却壮烈地献出了宝贵生命,长眠在洒满鲜血的阵地上,他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1941年10月6日,被雁北分区党委追认为“特级战斗英雄”。

据《红军转战江口》一书记载:1934年10月至1936年1月,红军二、六军团先后“两度八路”过境江口,足迹遍及全县所有乡镇。在这块红色土地上,红军与国民党反动军队及地方保安团队战斗达136次之多,红军所到之处,宣传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道理,宣传工农劳苦大众翻身求解放的道路,宣传民族团结、抗日救国的主张,广泛传播革命思想,进行打土豪、分浮财、镇压恶霸的革命斗争,使江口这块土地成为红军西进和长征战略转移的根据地。期间,有三十多名红军战士长眠在这块红色土地上,多名支红积极分子被反动派残酷杀害,300多名各族子弟参加红军,大多牺牲在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涌现出了文子全等战斗英雄,他们为国家、民族的独立解放献出了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江口县,这个2000年国务院命名的红色革命老区,处处有红军转战江口的遗迹,木根破会师纪念馆、张寨红军坟、磨湾红军会师楼,凯德英雄纪念碑,竹寨红军纪念塔,记载着红军八进江口,打土豪,惩恶霸,动员穷人当红军的感人事迹。而红军在江口留下革命火种的同时也留下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另一位参加过南京保卫战,四次身负重伤,荣立一等战功的老兵却顽强地活到了111岁。他叫杨昌文,闵孝镇中练村上练寨组人,生于1908年1月23日。

杨昌文十岁进入私塾,学习《三字经》、《孝经》等传统古文。1929年,黔省警察学校成立,他被推荐到学校培训,懵懵懂懂的他第一次走出了大山。当学成归来被任命为闵家场常备教练队队长时,已是一名踌躇满志、豪情万丈的青年。1937年,杨昌文加入国军71军。“七七事变”爆发后,日军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两个月后,日军向当时的中华民国首都南京发起攻势。成群的飞机到南京上空狂轰滥炸。飞机的轰鸣声,炸弹的爆炸声,百姓的呼嚎声,激起了大家的满腔怒火,将士们冒着枪林弹雨,瞪着血红的双眼,坚守在阵地上,与日寇作殊死的搏斗。步枪、机枪、大炮,一发发子弹,一颗颗炮弹像一个个复仇者射向日寇。这天黎明,日军飞机成扇型向阵地袭来,杨昌文和战友们沉着应战,待日机进入伪装好的迫击炮射程,连长一声令下:“开炮!”轰的一声,一发炮弹落在阵地上,炸起房子大的土坑,几名战友当即壮烈殉国。杨昌文昏死过去,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苏醒过来时,才发现脸上、左手、头部多处负伤。伤愈归队后,杨昌文又参加了几次战斗。过黄河夜攻坡城镇时,敌人一发子弹从他胸口横穿而过。攻打湖北麻城时,腹部被日寇打伤,肠子露出一大截,他塞进去继续战斗。后来,在一次追击日寇的战斗中杨昌文再次身负重伤,右手被打断,骨头被取出一截。他四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一次次地负伤,一次次地重返战场,杨昌文把生死置之度外。面对伤痕累累的杨昌文,部队不忍心让他再上战场。他热泪盈眶,发出呼喊:“不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誓不离开,我一定要为家乡争光,为家乡人民争气......”

1941年父亲病重,满身伤病已是上尉连长的杨昌文佩戴着一等军功章获准回家探亲,家乡的父老乡亲排着长队迎接英雄归来。

英雄回归故里,把好的家风一代代地传承了下来,全家先后有7人参军入伍。

他的小儿子杨胜栋18岁时,响应父亲的号召参军到了部队。通过勤学苦练,在昆明军区举行的军事大比武活动中,五声枪响,五个十环,被评为“五好战士”和“神枪手”。那是个热血沸腾的时代,他带着两牧奖章义无反顾地奔赴抗美援越战场。在奠边府战斗中,杨胜栋所在连队负责保卫奠边府大桥。战斗异常惨烈,中越联军用血的代价取得了胜利,他和整个连队全部战死疆场。杨胜栋被评为一等功臣,他未能再回到故乡,而是埋在了异国他乡,永远驻守在奠边府的苍松翠柏中。

杨昌文2018年9月14日在老家安详地去世,县领导和部队领导亲自前往送别。是啊,家乡的父老乡亲怎会忘记这些为国流血,甚至捐躯的英雄们呢?

据《江口县志》记载:在梅达夫、熊钦垣、许世俊等将领的率领下,一批批江口热血青年出黔抗日,许许多多的军人血洒疆场。张志华,5师14团1连,上等兵;杨吉成,13师74团3连,一等兵;姚子清,13师361团机1连上等兵……每个战死沙场的士兵都是一座不朽的丰碑。刘兴扬,江口县闵孝镇小溪村黄溪屯人。1936年1月18日在闵家场参加红军,长征到陕北后两次寄信回家,讲述了红军长征途中爬雪山过草地,不畏艰难险阻和日寇激战的情况,并说:“儿想现在为阶级、为中华人民谋解放,为中国人民不当亡国奴,所以远离父母,将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儿荣归故里,父母也光荣……”1937年8月22日编在贺龙师长的120师参加抗日战争,以后与家里失去联系。

为了永远纪念那些血洒疆场的将士,家乡的父老乡亲在县城龙井阁处修建了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如今,随着城市的发展,纪念碑已不复存在,但苍翠的松柏还在,为了保家卫国不怕牺牲的家国情怀还在,龙井里流出的清泉依然在诉说着那些悲壮的过往……

抗战胜利后,苦难的中华民族终于迎来了和平。可是,刚露头的阳光却立马被乌云遮住了,国民党发动了内战。经过艰苦卓绝的三年解放战争,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部队继续向西南进军。1949年11月,解放军三兵团第10军从湘西凤凰入黔,11日,解放铜仁城,次日沿锦江而上,向江口挺进。此时,江口县城内秩序紊乱。县长吴黎雍于12日清晨带着保警队2个中队和刚成立不久的自卫队300余人逃离江口去闵家场。

江口成了一个真空时期。在这个血雨腥风,满是杀机,人人躲避不及的时刻,梅克实先生第一个站出来带着群众到渡口欢迎解放军。他与铜仁知名人士杨干民,本县进步青年黄洁尘、翦自强等人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深入匪部,做欧阳德、廖云魁、黄继禹等人的工作,最终促成了起义。

据《江口县志》记载:1949年,梅克实先生任教德旺中学,与中共地下党组织建立了联系,当得知家乡即将解放时,日夜兼程赶回江口,11月13日带领群众热烈欢迎解放军入城,积极宣传解放军的《约法八章》,劝说城内各商号开门营业,协助筹办过境部队食宿等事宜。在清匪反霸中,冒着生命危险做劝说疏导工作,促成一些国民党军政人员和匪首起义投诚。他还引导堂侄梅昌云走上了革命道路,确保苗王坡这个从江口去往铜仁西边五县的战略通道的安全。

梅昌云少时饱读诗书。1926年经梅克实介绍,加入国民革命军第25军参加北伐战争。1934年,被委任为独立二团中校团副兼独立营营长。1935年,国民党中央军尾追红军进入贵州后,蒋介石对25军实行改编,将所辖5个师调离贵州分散驻扎外地,梅对此不满而解甲还乡。1938年任平坝县保安队长,1940年回乡出任德旺乡长。

梅昌云乐善好施,为人耿直,一直深受重用。1950年2月6日,盘踞在梵净山的国民党第6军区保安副司令欧阳德起义投诚。3月1日,江口县人民政府成立,原公职人员和各乡、镇长一律留用。梅昌云受梅克实劝导,幡然醒悟,弃暗投明,继任德旺乡长,开展征粮和护商事宜。

德旺是江口西大门,铜仁至西五县的唯一要道,解放初期部队过往频繁,粮食补给异常困难。梅昌云面对崭新的世界,激情澎湃。他一边积极筹粮,一边维护当地治安。土匪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1950年10月21日晚,鸡叫头遍时,隐藏在坝梅寺的洋溪土匪蔡长清带着数百匪徒突然包围了苗王场乡公所,他派化妆成解放军的匪众去叫梅昌云的门:“梅乡长,请开门,我们是解放军,刚从缠溪来,请安排一下住宿。”梅昌云被“咚咚”的敲门声惊醒,听说是解放军来了,马上叫儿子梅宏武点灯开门。门一开,土匪蜂拥而入,梅昌云、妻儿及乡武装班七名乡兵落入虎口。蔡匪对梅昌云进行严刑拷打,甚而用其儿子相威胁,但梅依然坚贞不屈,后被推入破窑,惨遭乱石猛砸,壮烈牺牲。

“我不撤,只要我梅昌云活着,德旺就是共产党的!”“为人民而死,何惧之有!”这是梅昌云身居险境,面临牺牲的关键时刻,向党发出的铿锵誓言。

在解放江口以及剿匪斗争中,许许多多的战士和当地干部群众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为江口人民的解放事业,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很多同志甚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把自己的鲜血洒在了江口的土地上。郝荣生,三连副排长,1950年3月20日在张屯辽板岩遭伍腊生匪部伏击牺牲;高世昌,中共党员,班长,在白果树战斗中光荣牺牲……据江口县委党史研究室编辑的《梵岳枪声》一书介绍:在这场血与火的殊死搏斗中,近百名人民解放军、干部和群众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特别是特级战斗英雄、共产党员张和福,党的好干部肖富发,群众积极分子蒋兰英、肖立祥,乡长梅昌云等先烈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谱写了一曲曲壮丽辉煌的英雄赞歌。用自己的行动为后人树立了一座为党和人民的事业英勇献身的不朽丰碑。

先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江口的解放。而今,江口24万群众在党的领导下,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柏油公路伸向远方,一个个群众的脸上洋溢的是灿烂的笑容......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我沿着江口陀街一路走向锦江河边,渡口不在,当年搭建迎接解放军进城的浮桥不在,但仿佛听到了梅克实当年走在石梯步上的坚实足音……

(作者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铜仁市作家协会理事。曾在《杂文选刊》《小小说选刊》《天池小小说》《演讲与口才》《做人与处世》《意林》《辽宁青年》《青年时代》《青年月刊》《喜剧世界》《幽默与笑话》《家庭生活指南》《领导科学》《北京阅读》《贵州作家》《贵州文学》《女性天地》《精短小说》《今古传奇.闪小说专刊》《贵州民族报》《梵净山》《黔东作家》《乌江》等报刊发表作品。有作品入选《铜仁作家年度作品选本》2014、2015、2016、2017、2018,《中国闪小说年度佳作2016》《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中国微篇小说年度佳作2016》《中国微篇小说年度佳作2017》《铜仁新世纪文学作品选.小说卷》《风雨失眠——当代小说12人合集》《中国精短小说2019年度作品选》《2020中国闪小说精选》等选本。有10余篇作品获各类征文奖。)

统筹:刘禹涵

责编:张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