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文艺片生存空间并不大,但雌雄大导却自成一派,叫好又叫座。
文 | 阿 布
“人间不过是你寄身之处,银河里才是你灵魂的徜徉地。
人间不过是你无形的梦,偶然留下的梦,尘世梦。
以身外身,做银亮色的梦。
以身外身,做梦中梦。”
——罗启锐《给电影人的情书》
7月2日,香港著名编剧、导演罗启锐因突发心脏病猝逝,享年69岁。
大多数内地观众熟悉罗启锐,都是从2010年的影片《岁月神偷》开始。而港片迷更可如数家珍到上世纪90年代,他与伴侣张婉婷导演合作的一系列经典影片:《非法移民》《秋天的童话》《八两金》《玻璃之城》《宋家皇朝》……人称“雌雄大导”。在香港影坛,这样的夫妻档共同创作模式极为罕见——比如徐克与施南生,曾经的合作模式是导演与制片人关系,而罗启锐与张婉婷的合作,常常是一个编剧,另一个导演。
这样的合作,甚至早至他们还在电影学院求学时就已经开始。
雌雄大导
罗启锐从香港大学英文系毕业后,曾为当年的新浪潮导演许鞍华、方育平担任副导演,拍摄无线台非常著名的《狮子山下》剧集。新浪潮对现实生活的观照,对他后来的创作也产生了一定影响。
《玻璃之城》就在港大拍摄,融入了当年罗启锐的求学记忆
1982年,罗启锐赴美,在纽约大学攻读电影系硕士。那一届,班上只有3个中国人,其中之二就是罗启锐和张婉婷。
如今二人知名的“移民三部曲”(《非法移民》《秋天的童话》《八两金》),第一部《非法移民》其实就是当年的毕业作品。巧合的是,当年邵氏电影公司刚好去纽约添置摄影器材,听说纽大有香港留学生要拍电影,就联系罗启锐,看了他的初稿剧本后决定购买版权,并出资投拍。就这样,罗启锐还没毕业,已经卖出了自己的第一部戏,出道可谓顺畅。
电影所拍的故事,一部分是罗启锐的亲身经历,也有他从同学那里听来的故事。他和他的同学们还都在电影里客串了小角色。而这部戏的导演,就是当时的同学张婉婷。凭这部处女作,张婉婷一举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奖。他们在合作中慢慢有了感情,从此配合默契,你编我导,你导我编,历经30余年未变。
在纽约的那段岁月,他与不少香港明星也有过从。
在《歌者的衬衣》里,罗启锐写到一位香港友人:
“八十年代初的纽约,那时候,你算是有点名气了,跑过来开演唱会,你知道,乘五六个小时的汽车到大西洋城的赌场去登台。你找来了一辆 Thunderbird,邀我早课后一块儿上路,我性子野,索性缺课溜走了。初秋的高速公路是金黄愉快的,途上大家一直巴啦巴啦的说个不停,一边在风中叙旧,一边看着华灯渐上的东岸,胡扯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即将沾着的青云。……你兴高釆烈地进了赌场的化妆室,才发现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什么人都没有,化妆没有梳头没有服装助手也没有。连我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你拒绝了我的帮忙,默默地自己架起旅行熨衣板,自己洒湿将要演出的衬衣,没事人般自己熨呀熨,话也忽然变得特别多。……Bobbie仔,你的熨斗根本还没有插掣。我趁你转身偷看前台时,替你接上电源。”
这位歌者就是张国荣。罗启锐写道:“但我没有告诉你,请你过来演出的,就是我替他打黑市工的唐人街老板。”
张国荣曾在罗启锐1981年执导的单元剧《沙之城》中饰演小沙弥,两人因此识于微时
那是未来巨星们都在“默默用力向上游”的年代。拍摄《秋天的童话》的1986年,已经红了的钟楚红因为喜欢剧本答应出演,还是“票房毒药”的周润发因为从来没去美国玩过也同意来纽约拍片,而在戏中出演钟楚红前男友的陈百强,只是因为刚好路过纽约,被为了省路费的剧组拉来客串。
船头尺与“茶煲”
有一天拍完戏后,周润发问罗启锐:我最近新拍的一部电影午夜场要上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那部电影就是《英雄本色》。从此发哥咸鱼翻身,罗启锐也喜提一位大明星主演。
回到香港,罗启锐一度住在清水湾旧居。这里因是曾经的邵氏、后来的无线电视所在地,始终不乏电影人的身影。罗启锐曾在散文中写道:“从彩虹邨新清水湾道开始,城市神经质的脉搏渐远,树木渐多,烦恼渐去,隐约地见一些别致的房子,躲在小山后树林中,不像浅水湾的炫耀挤逼,没有赤柱的假日人潮,清水湾是香港保留得比较好的一个秘密。上一辈的电影人,又特别眷恋这个地方。住在旧屋的时候,看出窗外,偶然会见到张彻从他的房子走出来,静静地看花棚上的簕杜鹃;或者孙仲蹲在门外,替土地神位上香;又或者狄龙带着他的狼狗,在山边小路跑步。后来搬了地方,在露台外乘凉,偶然也会看见汪明荃带着她的衣物行头,返电视城,或者周润发在车房抹车,又或者曾志伟深夜醉醺醺地飞驰回家。有些人不喜欢它潮湿,我倒觉得雾春的清水湾最妩媚动人,橙黄色的路灯点点滴滴,皑白的春雾又飘忽玲珑,而且,在雾中的人和事,都特别美丽。”
强烈推荐大家去读一读罗启锐的散文,和他的电影很相似——细腻、浪漫,同时又相当生动有趣。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像他那标志性的爆炸头一样,热情而又烂漫,不管年纪大小,总有一点赤子之心。
他在散文里自封“港大神偷”,一上来就自报身份证号码,承认自己在70年代的港大校园里偷过不少东西:“于新生升仙当夜,偷去陆佑堂钟楼顶之港大校旗一面,并将之开边,改作窗帘用,每日拉拉扯扯。于一年级升班试成绩公布后,偷走心理学系Animal Behaviour Lab‘动物行为实验室’门牌一个,赃物一直钉在本人之睡房门外。……于同年英女皇访问港大之下午,从行政大楼天台,以三百余份抗议信,扔向女皇之Bentley座驾,偷袭皇室成员。于三年级被逼修读英语音韵学之六个月内,不时偷睡,或偷笑Professor Green之古怪发音。……于三年大学生涯中,偷闲度日;并于毕业之后,继续符碌胡混,偷生至今,从不言悔。”
2012年罗启锐和张婉婷合著的文集《雌雄大导》(这本书名很可能是他们这个封号的来历),当年看了也是合不拢嘴——张婉婷一上来也先表明身份:祖上在香港富到拥有一整条街,然而生了几十个孩子后,街就慢慢没了——读来令人笑叹: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别人是雌雄大盗,他们自封雌雄大导,或许早已学会从岁月这个神偷手里抢先盗走一些什么东西。
1996年,罗启锐出版的散文集已命名为《岁月神偷》,实际上早在1988年拍摄《七小福》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拍摄《岁月神偷》的念头,只是当时的资方更加青睐传奇色彩浓厚的《七小福》,也就是于占元师父和他著名的七个徒弟。
散文集出版后十多年,又有人来问,拍成电影好吗?罗启锐说当然好——《岁月神偷》里尽是他本人的故事,那些难忘的童年回忆——影片里“逢二进一”的哥俩罗进一罗进二,原型就是罗启锐和他早逝的哥哥。在罗启锐的印象里,哥哥从小就什么都会什么都行,长得又很帅。哥哥早逝后,他曾把自己四处偷来的“宝贝”都丢到海里,因为奶奶说过,只要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丢到海里,把苦海填满,就能与逝去的亲人相见。可是罗启锐就像电影里的小男孩一样,朝海里丢了那么多东西,也没能再见到哥哥。
罗启锐电影里常常有一个旁观一切的小男孩,那就是他自己
无论作为编剧还是导演,罗启锐的电影成绩都相当不俗——当编剧拿到过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秋天的童话》《岁月神偷》)、金马奖最佳原著剧本(《玻璃之城》),当导演拿过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七小福》)、柏林电影节“新生代单元”最佳影片水晶熊奖(《岁月神偷》)。在香港,文艺片生存空间并不大,但雌雄大导却自成一派,叫好又叫座。
柏林得奖
罗启锐逝世后,曾合作《岁月神偷》的任达华写道:“我的老师,教会我在一花一草一木中发现细节之美,感知万物的生命力,人与人之间的尊重与责任,对家人,对事业,对生活的热爱与尊重。在苦难中,坚持与信念是何等重要……岁月偷走了过往,偷不走情谊与记忆。”
《岁月神偷》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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