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常教心似水 有言自觉气如霜

水心庵去留始末

文 | 凌国良

绍兴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博物馆，每一条河流都涌动着人文荟萃，每一块青砖都讲述着历史兴荣。

水心庵，就是这样一处典型的历史文化遗产，是绍兴人民的水乡记忆符号。

▲地处水心的水心庵

水心庵的水，是水乡风情的水。水心庵，位于水网交错的渔村则水牌，这里曾经渔网遍地、河鲜满筐、渔歌盈街，有着独特的渔村风俗和人文风貌。水心庵，地处水心，名水心，白墙黑瓦间透着浓厚的水乡风情；青石板上拴船的石眼，绍式的灶台、河埠头，具有非常高的水乡文化辨识度。

水心庵的水，是水利文化的水。水心庵是《越绝书》中的越国神巫遗迹，更是鉴湖水利管理的重要见证。东汉马臻治水修鉴湖，河湖相连，并立“水则”，用来测量古鉴湖下游水位，控制闸门。明代绍兴知府戴琥又设立了衡量水位、控制泄水量的标尺“测水碑”；汤绍恩修建三江闸，重设“金木水火土碑”，调控绍兴平原河网水位。

水心庵的水，是水润宋韵的水。在则水牌流传着一个900年的宋韵传说：赵构避敌，为金兵追赶，遇一白衣女子渡船相救。南宋立国后，赵构下令在曾经避难的石涂上建了水心庵，庵前曾有一副楹联：“侧耳听流水，入定尽闻，五蕴皆空观世音；寻声救苦难，驾航度厄，十方无碍显神通”。

水心庵的水，是水心云影的水。水心庵，四面环水，简朴典雅，尽显“水心云影”的儒学气象。这里是“一代完人”儒学宗师刘宗周最后绝食战斗的地方，也是其“浩然于天地同流”而“以全吾湛然之性”的最后悟道之所，更是“明亡后无中国”的文人风骨和越人“胆剑精神”的承载地。

▲刘宗周像

在名士如鲫的绍兴，刘宗周是“隐居”闹市的大人物。他一生治学，著述丰厚，桃李天下，学满中华，“江浙名人大半出于门下”。作为绍兴人的刘宗周在绍兴留下了很多遗迹：他出生在水澄里，幼小寄居道墟外祖父家；进士及第后，一度借住大善寺讲学；后移居武勋坊陈家台门、石家池室、西街18号等所，讲学解吟轩、蕺山书院……但是，这些遗迹或拆或疑，都湮没在历史长河里，而唯独水心庵文史凿凿，流觞至今。

▲水心庵俯瞰图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上善福地，却曾面临拆迁厄运。

2022年清明节期间，在获悉水心庵面临拆迁的消息后，出于对水心庵历史文化的敬重，我感到必须为水心庵呼吁发声。于是，我第一时间通过委员平台，以政协委员身份提交了一则《关于将水心庵列为文保单位，并加强保护的建议》的社情民意，疾呼要“给绍兴水利留一处见证，给越国历史做一个注脚，给宋韵文化添一曲故事，给文人风骨守一方祭台，给水乡风情建一座展馆，给古城申遗增一阙亮点！”

4月8日，我约马国军委员和越牛记者厉燕军等人乘船登庵实地踏看。结合对大量文献史料的研究，我坚定认为这是一处有着独特建筑风貌和文化底蕴的古屋，是一处有着重要文化价值的遗迹，与绍兴越国文化、水利文化、宋韵文化、阳明文化、佛教文化、民俗文化都有着非常重要的保护价值。

4月11日，越牛新闻客户端首次将“水心庵”——这个孤悬则水牌江心的老屋带入公众视野。引发社会各界广泛关注和各级领导的重视。数日内，我多次陪同相关领导和专家进行实地调研、勘察，整理水心庵相关文史资料。4月16日，在各级领导的关心下，在广大市民“一边倒”的呼声中，越城区紧急叫停“拆迁”，水心庵得到了一份及时的“缓拆令”。

4月18日，越城区邀请了省、市、区三级专家对水心庵开展了进一步考察、论证。我有幸以专家身份应邀参加了本次专家论证会，并在会上将自己对水心庵的“研究”成果向与会领导和专家进行了详细的汇报。与会专家也从各个角度论证了水心庵的保护价值，一致认为“水心庵及其所在的则水牌区域是水乡泽国绍兴水利变迁的重要见证，能体现绍兴历史文化和风貌特征”，具有历史、文化、社会等多重价值，理应保护起来，给水心庵一个合理存在的“身份”。

4月22日，越城区召开水心庵处置工作会议，在前期专家论证的基础上，本着尊重历史、尊重文化、尊重专家意见的原则，决定对水心庵予以留存。至此，水心庵的命运得到改变。

从4月初公开呼吁到4月22日，短短十余天的时间，绍兴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越城区委、区政府及时响应，科学决策、依法留存。充分展示了首位立区的越城速度，真切体现了越城对文物、文化、文脉的重视；也体现了水乡人民对水乡记忆的深情怀念、对首位立区的幸福追求。

水心庵留住了，但是从文史的角度，我必须继续考证，正本清源，不能“放松”。专家论证会上，一位同志悄悄问我，“凌律师，这个水心庵到底是不是刘宗周绝食的水心庵？”我说除了《刘宗周年谱》等相关典籍的记载，《绍兴佛教志》中2174个庵堂，叫水心庵的独此一处，这是“书证”；根据专家判断现场建筑地基结构是明代无疑，这是“物证”。为了“补强证据”，接下来几天我进一步深入开展“取证”工作。4月24日深夜，我终于在厚达一米多的“资料库”里找到了“人证”----刘宗周弟子清初思想家陈确----在《陈确全集》中收录的《春游记》中，陈确详细记载了其来绍兴与师兄弟一起在“灵台桥”上远望水心庵的具体情况。翌日，微风细雨，我又一次来到则水牌，在拆迁废墟中找到了“灵台庙”遗存石板，找到了“灵台桥”遗迹。站在灵台桥上，远望水心庵----我想这是铁证：现存水心庵即为刘宗周之水心庵。这个结论不容置疑！

▲作者为论证水心庵文化价值而查阅的史料典籍

4月28日，再次登上水心庵，静坐小庵，心静如水。我突然想到刘宗周的一副楹联：“无欲常教心似水，有言自觉气如霜。”我想在城市规划和建设中必须做到高度重视历史文化保护，在经济利益面前做到“心似水”，在文物保护文化传承中做到“气如霜”；必须严格遵循习近平总书记“注重文明传承、文化延续，让城市留下记忆，让人们记住乡愁”的重要论述，“敬畏历史、敬畏文化、敬畏生态，全面保护好历史文化遗产，统筹好旅游发展、特色经营、古城保护”。

有感于水心庵去留始末的经历，谨以一曲临江仙以为记：

临江仙·吊水心庵

老屋孤悬舟自横，疑是越巫遗迹。

明月清风岂识字？

悠悠千年水，传说宋王事。

忠臣孝子留遗风，一代完人在此。

孤忠若愚奈何死？

静坐悟光明，浩然天与地。

▲作者在水心庵门前留影

作者简介

凌国良律师系浙江点金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党支部书记，文史爱好者，越城区政协委员。兼任浙江省律师协会证券与资本市场专业委员会委员；绍兴市律协政府法律顾问与行政委员会副主任；绍兴仲裁委仲裁员；绍兴市金融法学研究会理事；绍兴市政法委特邀督查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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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戴秀丽 杨伊帆

总期：6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