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文斌
韩愈,“一代文宗”,名列“唐宋八大家”之首,自唐宋以来,儒林中人无不对其赞赏有加。白居易说他:“学术精博,文力雄健,立词措意,有班(班固)、马(司马迁)之风,求之一时,甚不易得。加以性方道直,介然有守,不交势利,自致名望。可使执简,列为史官,记事书法,必无所苟。”苏轼则说他:“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元丰元年(1078年),宋神宗赵顼追封韩愈为昌黎伯,并准其从祀孔庙。“伯”属爵号;“从祀孔庙”,即其牌位、遗像可供奉于孔庙,随孔子一同接受世人的拜祭。
关于韩愈其人,史书上说他“发言直率,无所畏避,操行坚正,拙于世务”,由于这些特性,韩愈“累被摈黜”,数次因言获罪。但除了这些广为人知的东西以外,韩愈还有一个藏而不露的闪光点没有得到人们足够的注目和褒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是韩愈在其《马说》中的感慨,或许正是因为认识到了“伯乐”的可贵,“三岁而孤”的韩愈在自己并不通达的仕宦生涯中,身体力行,也在做一名力所能及的伯乐。
被韩愈发现的名闻遐迩的“千里马”首先要算贾岛。贾岛骑着驴子去城郊拜访朋友李凝未遇后,写了一首《题李凝幽居》。有趣的是,这个嗜诗成癖的年轻僧人在翌日回家的途中,又琢磨起了这首新作。热闹的长安街头人喧马嘶,摩肩接踵。全神贯注的贾岛正为那句“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中的“推”字,到底是该用“推”还是用“敲”妥当,冥思苦想、反复斟酌之际,不知不觉间,人和驴子已撞入了一位朝廷官员的仪仗。这位官员正是时任吏部侍郎的韩愈。被抓至轿前的贾岛慌忙解释“撞车”的缘由。如若换作他人,在法度礼仪的威严之下,一顿皂役的呵斥和板子肯定少不了,可端坐轿内的韩愈问清原委后,对莽撞的贾岛非但没有任何责罚,反倒与这个骑驴不看路的诗痴和尚探讨起诗艺来,说自己觉得还是用“敲”字好。贾岛受益匪浅,欣然接受。从此,方外之人贾岛认识了位高名重的韩愈,并与其成为知心朋友。元和六年(811年)春,贾岛还特地从长安前往洛阳,专程拜谒了时任河南令的韩愈。
正是由于韩愈等人的赏识、推介和教导,少小即已出家的贾岛还俗应举,投身科场,并于长庆二年(822年)进士及第。韩愈对贾岛的爱惜与器重,从《赠贾岛》一诗中也可见一斑:“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星辰顿觉闲。天恐文章中道绝,再生贾岛在人间。”
“李贺父名晋,不应进士,而愈为贺作《讳辨》,令举进士”。被后世誉为“诗鬼”的落魄诗人李贺,虽才思聪颖,少年成名,且名满京洛,但终生困窘苦寒,境况凄惨。个中缘由之一是,李贺的父亲名叫“晋肃”,许多人认为“晋”与“进”同音,犯了“嫌名”的忌讳,不能考进士,且鼓励李贺去考的人也不对。本来早在贞元十二年(796年),韩愈便通过《高轩过》一诗,见到过时年7岁的“神童”李贺,对他非常赏识。元和五年(810年),韩愈在与李贺的书信往来中就鼓动其考进士。对于因“嫌名”不能考试的世俗之见,韩愈自然是颇为不满,于是,“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仗义执言地写了一篇议论文《讳辨》,为李贺可以考进士旁征博引,力排众议。尽管韩愈此文没能实现使李贺应会试的目的,但无疑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赏识的才子冲锋陷阵了。
“愈性弘通,与人交,荣悴不易。少时与洛阳人孟郊,东郡人张籍友善。二人名位未振,愈不避寒暑,称荐于公卿间。而籍终成科第,荣于禄仕。后虽通贵,每退公之隙,则相与谈宴,论文赋诗,如平昔焉。而观诸权门豪士,如仆隶焉,瞪然不顾。而颇能诱励后进,馆之者十六七,虽晨饮不给,怡然不介意。”年长韩愈17岁的孟郊“才高气清,行古道”,“用心勤,处身劳且苦”(《与孟东野书》),韩愈与其早年相识,友情甚笃,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而有关张籍的情况则是:贞元十四年(798年),经孟郊介绍,和州人张籍在汴州结识了韩愈。当时的韩愈任汴州的进士考官,因为喜爱张籍“朴质好学”,便竭力推荐了他。贞元十五年(799年),张籍在长安进士及第。长庆元年(821年),韩愈举荐张籍为国子博士。后来,张籍又调任水部员外郎、主客郎中……在韩愈与张籍相处的二十余年里,这年龄相仿的二人“一会如平生欢,才名相许,论心结契”(《唐才子传·张籍》)。当然,交往多了也难免产生磕碰,每当那个时候,韩愈便展现了自己宽广的胸怀。张籍“性狷直,多所责讽于愈,愈亦不忌之”(《唐才子传·张籍》)。也因此,张籍被称为“韩门弟子”。
还有一点特别值得一提,韩愈待人接物毫不趋炎附势,对有识之士亲和平易,对有权有势的豪门贵胄却瞪着眼睛、不屑一顾。年轻人去韩愈的馆驿读书学习,虽然馆里不能提供早饭,但大家仍然很开心,一点儿也不在意。
“颇能诱励后进”。韩愈扶掖后学,不遗余力,甘为人做嫁衣,许多人得益于其提携,日后都有所成就。所以,《新唐书·卷一百七十六·列传第一百一》中说他“成就后进士,往往知名”。
凡此种种,可见韩愈一生的确“以兴起名教,弘奖仁义为事”,是个甘为人梯、助人达己的当之无愧的唐代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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