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父母从西安调滕县工作,后来我便从老家扬州转学到滕县一中就读。当时是1958年的下学期,我读初三,被安排到初三二班。班主任是李培业老师,江苏沛县人,代我的代数课。语文老师周世銊是从南京调来的,老家在济宁。

因为五八年搞“大跃进”,大炼钢铁,我们除了学习就是劳动,搞勤工俭学。当时一中有自己的砖瓦厂、农场、炼焦厂,还有什么厂我记不起来了。有一天下了晚自习,大约9点钟,全班集合,说是支援大炼钢铁,到校砖瓦厂背砖,往王开炼铁的小高炉送砖。个子大的同学背十几块,我年龄小,个子又矮,背了十块,前后各五块,中间用绳子连接。当时的校砖瓦厂建在现在的五里屯东边,离王开足足有十三里路。一路上走走歇歇,又渴又饿,又累又困,回校时大约是夜里一点多钟,但是没有任何人叫苦。

1959年暑假我考上了高中,被分配到高一六班,全班45个人,5个女生,40个男生。班主任老师陆明德,是上海人,原来是钢铁工人,后来考上大学,在山东师范学院化学系毕业,共产党员,兼任我们的化学老师。

我在一中读书的四年,正值国家困难时期,既遭天灾,又有人祸,又加上与苏联关系恶化,苏联撤走专家,还逼迫中国还债。国内连年自然灾害,粮食减产,再加上五八年“大跃进”时吃大锅饭,跑步奔向共产主义等浮夸风影响,全国人民处在饥饿之中,据说毛泽东主席每星期只能吃一顿红烧肉,周总理则要求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还苏联的外债。当时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我是在扬州吃大米长大的,到了滕县一中上学,四年没见过一粒大米,吃的全部是粗粮,连面粉都很少见。开始还能吃上高粱窝窝头,玉米面窝窝头,后来连高粱窝窝头都吃不上了,吃从东北运来的咸芋头干。中午、晚上开饭时,由工人给每个班送两桶开水,架一笼屉蒸的咸芋头干,同学们用自制的小木秤,由生活委员分着吃。就这样每天吃咸芋头干,喝白开水,时间长了没有一个不得水肿病的,每个人的腿上一按一个坑。再后来东北的咸芋头干调不来了,学校发动各个班到野外拾烂白菜帮,到处揪麻籽叶,到十里岗河里捞苲草回来晒干,压成面,和在高粱面里蒸窝窝头。农村的同学每星期回家一次,带来炒胡盐(用少许的豆油炒盐粒子)冲开水喝,水里有点油花,有点咸味比喝开水强点,用来撑肚子。我当时饿的不行,趁星期六与家住大坞大市庄村的徐广玺同学一块回家,在他庄上买了十斤胡萝卜背回学校吃,来回五十里路,后来还为此事在团支部会上做了检查。

就是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不减,没有听说因困难而辍学的,两节课的晚自习照上,下晚自习后,仍有不少同学在校园路灯下看书。我记得在最困难的时候,每周体育课只上一节,只做些轻微的锻炼,再后来全校早操停止了,让同学们多睡一会,不让起床,但是饥肠辘辘,哪能睡得着。有的在床上背俄语单词,有的拉呱,有的便大声咋呼:“来一碗红烧肉,来一碗杂烩汤,来一摞大烧饼......”这些事各班都有,后来传到校长室,冯昌河校长有一天早晨集合全校师生训话,批评说:“因为生活困难,同学们体力不行,学校研究停上早操,目的让同学们多睡一会。有不少寝室的同学,早上不是睡觉,在那里开起了‘精神饭店’,大咋呼,小叫唤,什么来一碗红烧肉,来一碗杂烩汤,来一摞大烧饼,你咋呼有什么用......”

三年不堪回首的艰难岁月,都是在一中的度过的。当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上小学我的同龄人个子都不比我高,几十年再相见,我比他们矮了一头。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人民告别了贫穷落后,奔上了小康,温饱问题已解决,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忘记,这就是历史,忘记就意味着背叛。每次当年高中同班同学聚会,我们都在回味从前,并感慨万千。我也经常用此事来教育后代和下属,但收效甚微,有时还遭嗤之以鼻。直到现在,再好的地瓜我不吃,很少喝稀饭,都是以前用稀饭撑肚子吃够了,吃厌了。每当我参加各种宴会,只要是自己不小心掉到桌上的菜,哪怕是一粒大米我都捡起来放进嘴里,家里做菜做饭我都坚持定量,不剩余,多少吃干净,剩下的也舍不得倒掉,从不浪费。有人说我欠文明,有人说我太会过,我都一笑了之。勤俭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何错之有,即便将来富有了也不能浪费,我们应该铭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名言。

(凯扬,枣庄市政协原副主席、民建枣庄市委原主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