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红军

“树夹炎风路,行人正午稀”。午饭后,总爱抽出半个多小时到红松路化工路附近的绿化林带中散步,消食的同时,也在绿树浓荫下独享一份夏日的宁静。30多米宽的绿化带,以中间的林荫小道为间隔,居里栽得多是国槐、枫杨、法桐等高大乔木,临路植得多是月季、紫叶李、夹竹桃等低矮花木,婆娑的绿树与俏丽的鲜花错落有序、相映成趣。由春至夏,亮眼繁花在道边尽数绽放。而“大暑”前后,开得最盛最艳的当属紫薇花。

每每行至紫薇林带时,我总会停下脚步,在郁郁花香中,与娇俏明艳的紫薇花对视片刻。枝干上伸出一根根修长的枝条,垂挑着串串花蕾。待放的蕾苞,青中透红,饱满浑圆,状若青绿的豌豆。盛放的花蕾,绽成了一个个小巧的与石榴花相似的六齿形花托。细细长长的亮黄色花蕊,纷纷从花托中伸出腰身。与蕊丝一同好奇探出身子来的,还有六个瘦细的紫薇花瓣。花瓣与花瓣密密匝匝团在一处,组成了一个个硕大的花冠;花冠与花冠挤挤挨挨闹在一起,便是一树的繁花。即便是以善写花草著称的汪曾祺老先生,面对如此茂盛繁密的紫薇花,似乎也无从下笔,于是调转思路,另辟蹊径:“一个枝子上有很多朵花。一棵树上有数不清的枝子。真是乱。乱红成阵,乱成一团。简直像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放开了又高又脆的小嗓子一起乱嚷嚷。”一个精妙的通感写法,让我们立时在文字中听到了“花开的声音”,热闹、火爆、欢腾。

“独占芳菲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这是白居易眼里的紫薇花。不愿与春日百花争艳,紫薇花就傲然开放在夏末的“大暑”,独享这夏日的明媚与悠长。开得晚是晚了些时日,可是它能从6月洋洋洒洒开到9月。因而宋人杨万里有诗赞其曰:“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因此紫薇又赢得了“百日红”的美称。

红,仅是紫薇花的花色之一,常见的有红色、白色、深紫色、淡紫色等四种花色。若论花色,相较于浓烈奔放的红花、耀眼夺目的白花,我偏爱深紫色的紫薇花。站在低垂的紫花前,紫雾氤氲,不自觉会有一种微醺轻醉的飘忽感、迷离感。“襞积仙裾耀紫霞,西清两月擅芳华”,可能从古至今多数人也深爱紫色花,所以无论是红花,还是白花,都一律要以“紫”名之,统称“紫薇”。

紫薇之美,不独是花繁色艳,树亦清奇雅致。一棵棵紫薇树姿态俊逸,枝干苍润。与榆松槐等树皮的干硬粗糙迥异,紫薇是不着树皮的“另类”。就如同在炎夏里我们也急不可耐地甩掉厚装,紫薇的枝干上,随处搭挂着的褪脱老皮。拿掉斑驳枯皮,就露出了细嫩光洁的肌肤。通体光滑、灰中泛青的树身,让人顿生怜爱,抚在枝干上不敢稍加用力,唯恐会伤了它。

正是因为紫薇树的外皮不断地老化剥落,据说它害羞怕痒。如果有人触碰树身,即引得它枝摇叶动、浑身乱颤。“不粘皮骨自风流”,成书于南宋的《韵语阳秋》一书记载更为详尽:“爪其本则枝叶俱动,俗谓之‘不耐痒花’。”又写道“本朝梅圣俞时注意此花,一诗赠韩子华,则曰‘薄肤痒不胜轻爪,嫩干生宜近禁庐’;一诗赠王景彝,则曰:‘薄薄嫩肤搔鸟爪,离离碎叶剪城霞’,然皆著不耐痒事”。出于好奇,我也曾多次亲试,或手掌轻触树干,或五指紧握枝条,然而它却枝不摇叶不动。是我用力过轻,还是没有找到它的“痒处”呢?

相较于从未精准地找到它的“痒处”,更大的遗憾是我从未见过高大粗壮的紫薇树。化工路这片紫薇树林带中,虽然足有两百余棵,但是植于此处不过三四年光景,多是两米高低、酒盅粗细的幼树。曾读过汪曾祺先生笔下高壮的紫薇树,在旧居后园的紫薇树“有年头了,粗如茶杯、高过屋檐”;也读过肖复兴先生笔下苍古的紫薇树,“粗大的树干,高耸的梢头,沧桑的枝叶,可以和古松古柏相媲美”。然而,每每真切地走近化工路边这一树树繁茂的紫薇花树,阳光映照着明艳花朵,四周微漾着郁馥花香,心中又顿觉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