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汪海林】
【内容提要】
好久没跟大家见面,今天说一下最近两个戏。一个叫《人生若如初见》,这个戏刚和观众初见就下架了,未来恐怕很难再见了。另一个戏叫《广州十三行》,戏还没有上,网友看了故事梗概就觉得问题很大,因为主人公伍敦元在历史上确有其人,是一个走私鸦片的商人,而这个戏却把他写成了正面人物、民族英雄。
在我们的创作中,男一号、女一号很重要,如果故事的主人公代表的是某一种不被主流价值观认可的政治倾向,那这种戏一般会出问题。上述两个戏就是这样踩雷的。
随着网友们深挖创作细节,大家都在纳闷一点:《人生若如初见》的制作方其实有着丰富的创作经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
我所知道的情况是,这个戏是10年前为辛亥革命100周年准备的,当时没排上队,因此没能顺利和公众见面。所以,我们如果把创作背景放到10年前,考虑一下当时文化圈的氛围,也就不难理解这个故事的剧本为何会将保皇派作为核心人物,以此来讲述近代革命史了。
在大银幕上,历史题材的电视剧有戏说历史的范型,也有汲取最新历史研究成果进行拍摄的历史正剧。不过,我在多年以前就有个看法,我觉得我们创作人在一个戏里不要过多地写历史观念。某些在历史学界都有争议的话题,将其放到公共平台、放到普通受众当中去并不合适,甚至有哗众取宠之嫌。有些话题可以留给历史学者去争鸣,但并不适合普及给普罗大众。
我觉得最好的历史剧是莎士比亚式的,它不专注于理念和立场的表达,而以描绘人物命运为根本,就像莎士比亚写国王的故事,他不是在写国王代表的政治体制,也不是在研究政治体制。可是有一段时间,我们的历史剧其实就在变相地写官场、写现实政治,我们创作人的精力不是放在把戏写好,而是着重于借历史剧来影射现实,进行某种政治表达。对于这种创作方式,我个人很不喜欢。
我们文学界有一种说法叫“重写文学史”,历史学界也有“重写现代史”的理念,看上去像是一个学术口号,但其实具有相当浓厚的政治意味。一些人不敢直接重写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但是他们敢“重写”太平天国、义和团、辛亥革命的历史。
《人生若如初见》海报
于是在那段时间,我们就会看到这样的历史剧:慈禧很不容易,袁世凯是个好人,孙中山实际上是一个不着调的人……
这些创作一方面或许有政治诉求,更多的还是哗众取宠,刻意对主流的历史表达做一些颠覆性解释。当然,也有一部分创作人真的觉得自己有独立思想,就是要一鸣惊人,就是要借作品彰显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以及“不与当局合作”的清高姿态。而且在前些年,这种做法不仅没有风险,还经常名利双收。
其实在艺术上,这些故事的创作水平并不高明。表面上看,创作者仿佛在历史的故纸堆中发现了鲜为人知的“新意”,在借剧作刻画历史本身的丰富性,但实际就是攫取局部的历史片段,用断章取义的方式“翻烙饼”——给历史上的正面人物挑毛病,给原来的反面人物找出很多“伟光正”的地方,说白了还是一种脸谱化、简单化的创作。您如果真有本事,为什么不写个莎士比亚式的作品?当然,对于某些读书不多的观众来讲,这些戏或许还挺新鲜的。
今天,我们经常提到一个表述——历史虚无主义。这实际上是一个很客气的说法,说它是虚无的,没有指向性,把原来的主流价值观给消解了;其实人家是有目的的,它不是一个正常的学术讨论,而意在掀起某种政治浪潮。
应该说,《人生若如初见》这类作品的创作人还是对历史有自己的见解和发现,希望来解释他们眼中的中国的现代史是什么样的。但十年前这种戏就已经过时了,因为投资方觉得有一定投资风险、政治风险,所以也没拍成。后续可能又花了些钱——转手也好或是原来的机构想把它盘活也好,结果就拍了。现在回头来看,我觉得在整个投资拍摄的决策上都有挺大的问题。
其实制作方找一个明白一点儿的责编,他会给到很多专业建议,包括提示审查上的风险。可现在我们的制作公司更多地把精力放在组演员班子上,对内容的审核与把握做得比较粗糙,看看内容觉得也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现在就是内容出了纰漏。
由这个案例出发,我就想起10多年前,有一个大导演和一个大公司找我写一个戏。导演说希望拍买办的故事,给买办正名。我说买办很难翻案,他说,不对,买办对中国社会的现代化做了很大贡献。我说那也不是他们做的贡献,整个买办阶级就是帮助帝国主义在中国挣钱、他们在中间分一杯羹的角色。
买办阶层与洋老板的聚会(资料图)
很多大公司其实都存在这样的问题,你要说给汉奸翻案,他们肯定不敢拍,但是他们相信大导演,大导演表示要给买办翻案,那他们一想,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规定不许给买办翻案,这戏可能就这么出来了。所以,制作公司对于一些题材的政治风险往往判断不出来,如果创作者刻意在剧本中植入一些敏感元素,这些大公司也不太具备判断、辨析的专业知识。
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们在创作上应该允许百花齐放,但是对于所谓的历史虚无主义,整个行业要有坚决的态度。因为每个创作人擅长和感兴趣的领域不同,所以创作风格、创作内容应该百花齐放,同样一段历史事件,可以允许创作者用不同的风格、样式去表达。但是如果创作的内容,其核心的表达是为了颠覆全社会的历史共识,或是创造一个所谓的新的历史观,那么对此必须提高警惕。
抵制历史虚无主义,不光是管理者的责任,创作者自己也要有责任感。《人生若如初见》和《广州十三行》出现当下这种情况,我认为在投资管理、制作管理、创作管理上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而核心在于一些大机构、大型播出平台出现了对内容鉴别的失能,未来可能需要在机制上做出改变。对于创作人,补充相关领域的专业知识,好好研究一下历史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被某些带有特定立场的表达忽悠,也非常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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