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是许久未见爷爷。那是一个寒夜彻骨的冬天,正是在闹新年呢。街坊邻居走街串巷的一派热闹,万家灯火也是暖意融融,唯有我一个人趴在床边发着惆怅,这万家灯火竟没有一盏是属于我的。一阵敲门声拉回了我的思绪。门外立着的,是爷爷,他手里提了很多的菜,做饭来了。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子,锅碗瓢盆叮啷当响个不停,换成的却是饭桌上热气腾腾冒着香味儿的菜肴,二人就这样在饭桌上缄默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又四目相对的倚在客厅寒暄一会儿。壁灯微弱的光芒打在墙上,像天上的圆月缺了一块似的,由白月亮变成了黄月亮,看的人眼睛也灼热起来。一灯,二人,三更盼天明。很快他就回去了,说家里还有事儿,需要着他。我没有留他的意思,径直走进卧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重新匀过了一层粉,连口脂也染上了。盯着镜中人久了,竟有一些晕船的感觉,再定睛看镜子时,青绿山水换了一幅画,翠竹帘子褪了色,人也霎时老了五岁。

五年后又是一个冬天,风雪莽莽,吹得窗子拼命的晃动,像八十年代生了锈的老电灯,一不留神就会掉下来,摇摇欲坠——爷爷病危了。雪下的尤其大,排山倒海的阵势,温度沿旅途一寸一寸往下降,从南到北。那一晚透过火车上的窗户往外看,依稀能看见躲在云层里的月亮,还是五年前那一轮,却不免显得有些苍凉。我是跪着进灵堂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把头低着,很低很低。我做梦梦见爷爷了,这一次没有打骂,是面带笑地向我步来,待我要伸手去触碰时,梦境忽然裂成一地的玻璃,张牙舞爪的像是在嘲笑我这份假惺惺。

也不知道多年前爷爷一个人乘这趟车赶路时,车上有没有同样的人递给他一支宽窄,燃尽眉间锁不住的哀愁。

雪,又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