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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哥,1981年9月1日出生于湖北宜昌,现居杭州,“拾吾书房”创始人。

讲述 一哥

主笔 团团

大家都叫我“一哥”,今天,是我41岁生日。

我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在西溪湿地有一家可以唱歌的书房,“拾吾书房”。

取名“拾吾书房”,就是把自己找回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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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一家咖啡厅,一家书房,一个与朋友们一起相聚,一起成长的艺术空间,但它更是我送给自己的礼物。

在这里,我可以尽情地歌唱,随心地弹钢琴,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一场畅快淋漓的秋雨过后,暑气渐消。

我喜欢坐在“拾吾书房”里一个靠窗的座位上。

浅绿色的柔软沙发,茶几上萦绕着柑橘香气的咖啡,还有窗外茂茂叠叠的盎然绿意。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距离学生时代,就已过去二十多年了。

我望着天边的疏云,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耳畔响起一段熟悉的钢琴声……

那是我儿时流连忘返的,念念不忘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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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01

至今,我还记得自己儿时最初的记忆——哭泣不止的我与逐渐崩溃的母亲。

父母总说,不可能,你那时只是个婴儿,你能记住什么?

凌晨,黑黢黢的,全家只点着一盏灯,很昏暗。

房间笼罩在一层昏黄色中,我看见平时和父母一起睡的木床,床架上有细致的雕花。

母亲抱着不到一岁的我,我一直在哭,撕心裂肺的。

夜色,灯光,木床,还有父母厌烦的神情,这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出生在九月的第一天,时已入秋,所以长辈们在我的名字里加了一个“桂”字。

父母的木床边,有一个五斗柜,柜子上有一面镜子。从小,只要犯了些许错,母亲就会让我在五斗柜前罚跪,一跪就是几个小时。

我跪在五斗柜前,抬头望着上面的镜子时,总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桂”字,我才要一直被罚跪。为什么妹妹就从来不用跪呢?

我是随母亲的姓,因父亲是入赘到母亲家中的,所以第一个孩子需要跟着女方姓,而妹妹便是跟着父亲姓的。

外公是村支书,家里条件很好,最疼女儿,我的母亲还上过大学。所以外公希望招一个上门女婿,可以留着女儿在家里生活。

父亲家里穷,兄弟姐妹多。父亲婚后一直希望能给外公的家族带来一个健康强壮的孙子,延续香火。

我出生的时候,因为是女孩,爷爷奶奶看了一眼就走了。

妹妹出生时,父亲得知又是女孩,便背着行囊负气出走了,很久之后才被村里人找回来。

母亲怀上妹妹的时候,我还不到半岁,都没断奶,就再也没奶吃了。因为乳糖不耐,我喝不了奶粉,只能日日喝米汤。

母亲说,我一喝米汤就哭闹,不肯咽,吃不饱,胳膊腿都瘦得皮包骨头。我从小身体很弱,动不动就生病,一生病就哭,扰得全家都不得安睡。

可不到两岁的我,突然就成了姐姐。

父母出去干活的时候,我需要照看妹妹。我们俩都被放在木床上,吃喝拉撒都在上面。

深夜里,母亲经常抱着我和妹妹哭,她会一边掉眼泪,一边说:“为什么我生的不是男孩呢?”

这个场景,已在我的童年里出现过太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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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02

四岁,我们全家从村子里搬到了城里,虽然住上了楼房,也看见了城市繁华的灯火,但我并不开心。

在我为数不多的童年回忆里,唯一温暖的记忆是和外公在一起的时刻。

他对我特别好,视我若珍宝。但在我两岁时,他就得病过世了。外公留给我的爱,很短暂,但我永远不会忘。

两岁,外公过世,外婆瘫痪。

父亲忙于生计,母亲一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我和妹妹,还有瘫痪在床的外婆,心力交瘁。

四岁,我们带着外婆一起搬到城里。父亲承包了一个运输车队,天天起早贪黑地跑运输。

母亲在国企上班,即使家里有瘫痪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她依然在拼命地工作,从没放弃过。

她天不亮就要起床,一个人照顾我们三个,每天都是做完饭和家务才急匆匆地出门上班。

两年后,外婆还是走了。

我无法想象如果自己遭遇和母亲一样的境遇,该怎么活下去。

也许,正是因为她承受了太多压力,才有那么多的情绪。母亲很要强,有责任感,却性情急躁。

而我,性子和母亲一样急躁,和父亲一样倔强,不服输。

我经常调皮、闯祸,父亲知道了会很生气,会打我,打到我满脸都是血为止。母亲在旁边,无声地看着。

父亲打我,我一声也不吭,我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哭。因为我觉得只有不哭,才是勇敢,只有足够勇敢,才像一个男孩。

父母一直想要的,不就是一个男孩吗?

进入小学后,我开始模仿班里的男生戴眼镜,因为我觉得这是男孩子特有的标志,我如果也这样做,就会像个男孩。

我开始和男孩子们疯玩在一起,追逐打闹,到处闯祸。

外表开朗的我,内心却越来越封闭。

有很多次,我都想死,因为母亲说,她没能生出儿子,都是我的错。他们怎么会有我这样不争气的女儿……

这些话,可能是父母气头上的随口一说,依然如一把把尖刀刺进了我的心里。

从小学到初中,对于死这件事,我认真考虑了很长时间:

首先不能死在家里,最好是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然后我要脱光所有衣服,赤条条地去死,这样就不欠父母什么东西了。

我曾在心灰意冷的时刻,走上过学校的天台,但最终没有跳。

因为我觉得,如果死在这儿,会给很多人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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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03

从小,唯一能治愈我的,是音乐

刚上二年级的时候,家里的电视只能调出三个台,中央一,中央二和宜昌卫视。

中央二台每天晚上六点,会有一个国际节目,大多是播放国外的歌剧、交响乐、芭蕾舞等等。

我特别喜欢,每天一到点就吵着要看,盯着电视目不转睛,耳朵像小动物一样竖着。音乐流淌进耳朵里的时候,似乎也流进了我的心里。

但父母很生气,他们觉得我看电视是浪费时间,而且唱得什么都听不懂。他们骂我,你整天看的什么鬼东西……

我喜欢上了钢琴,也很喜欢芭蕾舞,但母亲说没有会教你的,到哪里去找老师。她不同意我学音乐。

六年级的儿童节,我缠着母亲求了很久,母亲终于同意给我买一个玩具电子琴。

我将这把玩具琴视若珍宝,放在床头,一有时间就去弹几下。音符一个个从琴键上蹦出来,像是一群手牵着手,旋转着、舞动着的快乐精灵。

学音乐是我深藏的梦想,但我不敢去和父母说。

初中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了“齐鲁艺术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我太高兴了,连连说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但母亲很不屑,说这是什么玩意儿,听都没听过的学校,肯定是骗人的。

她希望我按照她的规划,老实读完初中,然后读个会计类的中专,毕业就去找工作。

但这一封阴差阳错的通知书,彻底点燃我心底深埋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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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每天都想着如何才能去读艺术学校,学声乐。我找到初中学校里的音乐老师,恳求她给我辅导一下。

老师每天放学后都会留一点时间,带着我一起唱歌,这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到了初三要升高中的关键时刻,父母仍然不同意我去考艺校,还托了关系,想要我进一所财会专业很出名的中专。

他们对我说,你要不就去学会计,要不就去当护士,要么就别读书了。

我和父母大吵一架,崩溃大哭,嘴里一直喊着:我不要!我要学音乐。

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撕心裂肺的,像是把体内积攒的全部能量都一并挤出,彻彻底底的,不求后路的。

04

04

最终,父母同意我去考宜昌一所很不错的艺术高中。这所学校的音乐、美术、体育专业都很厉害。

但因为我没有参加过艺术专业课考试,只能进普通班就读。

高中一年级,还没有分专业班,只有普通班和艺术班两大类。

我很羡慕艺术班的同学,他们每天放学后都能有时间练琴、唱歌,而我只能埋头做题。

有一天,路过学校一楼教室门口时,我听见有悠扬婉转的钢琴声从里面传出来。

瞬间,我的脚像是被粘住了,一股强烈的电流从头顶涌到脚底。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我就这样定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直到琴声停止。

这不是什么名家的演奏,只是艺术班的高一新生在练习弹琴,琴声断断续续,偶尔也有错音。

但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向往,每天放学后都偷偷跑到一楼的琴房门口,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就是听琴。

只要听到琴声,我的心就安静下来了,身体像是被一股股暖流涤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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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偷听了一整年后,即将升入高二的我终于鼓起勇气,自己跑去找校长,告诉他,我要读音乐班。

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真正为自己争取,哪怕父母极力反对,我也非去不可。

校长慈眉善目的,看我愣头愣脑地闯进来,笑着问我有没有学过钢琴,我摇摇头,但很坚定地说:“我喜欢唱歌。”

他说,那你唱一个吧。

我丝毫没有胆怯,张口就唱。校长听完,很惊讶,他说你的声音条件比那些专门学过声乐的孩子都还要好。

“我经常在家里跟着电视模仿歌唱家们的美声唱法,唱着唱着就会了……”我回答说。

校长赞许地点了点头说:“要不这样,你跟着下一届新高一的孩子一起参加声乐考试,如果音乐老师说可以,你就转到音乐班来。”

听到这个消息,我太高兴了,每天回家苦练唱歌,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有用不完的劲。

考完试,音乐老师说我的声音条件很不错,但因为我没学过钢琴,只用一年时间很难补上之前落下的专业课,和其他艺术生相比,我考上艺术类大学的可能性很低。

“老师,你能保证音乐班每个人都能考进大学吗?”

“不能保证。”

“我不需要你保证我能上大学,你只要让我进这个音乐班就行了。”

“还是找你的父母一起来商量吧。”

可我的父母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找校长,考声乐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我自己跑去找教导主任,找校长,又找音乐老师聊了好几次。

老师们人都特别好,他们看我这么积极,也不好明着打击我,只能一直劝我再想想。

老师们怕我突然从普通班转到音乐班,专业课没跟上,文化课也落下了,最后考不上心仪的大学,会有遗憾。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了,为了梦想,我愿意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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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05

高一暑假,音乐班组织了暑期专业课补习,补习费用是500元。我不是音乐班的学生,没有资格参加,但我真的很想学。

回家后,我告诉母亲,学校暑假要补课,需要500元补课费。她没有多问,就把钱给我了。

浑水摸鱼交了钱后,我在补习班的名册最后,偷偷加上了自己的名字,这连音乐老师都不知道。

补习上课第一天,我从普通班教室,搬着我的课桌椅一层层爬到顶楼的音乐班补习教室,把课桌椅放在教室最后面的小角落里。

接下来,我就这样成功蒙混过关,和音乐班的同学一起上课了。

学校老师也不知道,父母也不知道,甚至连音乐班的同学都不认识我是谁,也没人问。

一周后,教务主任突然跑到班里来,把我拉出去,生气地问:“你这个孩子怎么胆子这么大,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我央求着说:“老师,我真的很喜欢唱歌,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时,音乐老师也过来了,她说:“你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你高一落下的课,我们是不会另外给你补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之后的一年里,我自己托在武汉上大学的表哥给我买专业辅导书,自己赶进度。

整个高二,我都在补钢琴课,同时,也用了一年的时间,去学那些专业课。

以前的我很懦弱,就算心里想再多,也不敢说出口。但我真的太爱音乐了,爱到骨子里去了。

一个人想做一件事到极致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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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后,武汉音乐学院、华东师范大学、三峡大学,这三所大学的分数线我都过了。

虽然学校的表彰大会名单上面没有我的名字,也没有给我发奖学金,甚至有老师和很多家长说,我这样的门外汉肯定是托关系才考上的……

他们说,只学了一年的人,怎么可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

别人的偏见和不认可,让我很伤心,但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的的确确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日复一日的努力追赶,勤学苦练,才能取得这样的好结果。

最终,我被武汉音乐学院以第一志愿录取。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学,我曾以为遥不可及的音乐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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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06

因为分数的原因,虽然进了武汉音乐学院,但我没能读自己最喜欢的“声乐”专业,而是被调剂到了“音乐学”专业。

大学期间,我不停地啃书本,背理论……与其说是学音乐,不如说是学历史。

我一度深深陷入了绝望,这座“音乐殿堂”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自由的、艺术的、浪漫的、热情的氛围,我没能感受到。

之后的几年,读书、考研、留校任职,在30岁之前,我都没有离开过校园。

但内心那个“未完成”的梦,似乎已经不知道在哪儿就丢下了。

离开校园后,我和朋友一起创业,拼命工作,拼命赚钱。也经历了轰轰烈烈的恋爱,失恋,结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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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复一日的忙碌和奔波中,我把自己折腾得喘不过气。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无数念头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不断炙烤着我的心灵。

我经常对自己不满意,有时候我也问自己,你为什么对自己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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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岁,第一次成为母亲。

对一个女人而言,第一次成为母亲,是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对我而言,更无异于一次重生。

一个倔强的追梦女孩,突然转变为了一个新生命的全部依靠。

我告诉自己,既然选择生下孩子,就要承担起母亲的责任,给孩子全部的爱与呵护。

看着怀里的鲜活小生命,充满生机,又无比脆弱。我下定决心,要成为更坚强,更勇敢的母亲,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

2017年夏天,我只身带着三岁的女儿从武汉来到杭州。在杭州,我遇到了现在的先生。

2018年10月28日,我带着女儿在“拾吾书房”门前的草坪上嫁给了他。不久后,我又生下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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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教会了我太多,他们是我生活中的挑战,是我一生的功课,更是不断治愈我的天使。

他们总是在嘴里念叨着,要妈妈,爱妈妈,他们爱我爱得如此纯粹,真挚。

是他们让我有机会学着如何为人父母,也是他们,让我看见了自己内心那个受伤的小孩。

成为母亲之后,我看见了自己的父母,逐渐读懂了他们深藏心中,少有流露的爱。

父母也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只是他们那一辈人,爱孩子的方式不同。

我的父母那么努力地拼搏,再苦再难也不曾放弃,才让我和妹妹过上了优于很多人的生活。

这份坚韧,是他们留给我最好的礼物,也给了困境中的我,一次次去勇敢面对生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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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一家生活在美丽如山水画般的杭州,我还在西溪湿地的绿意中拥有了一个小小的治愈之地“拾吾书房”。

每周,都会有一帮喜欢音乐的朋友前来,和我们一起玩音乐。

我站在“拾吾书房”的中央,就如同站上了我梦寐以求的璀璨舞台,因为此刻,我能够自由自在地歌唱。

有时大家也会即兴作上一首词,谱完曲,便一起唱。随心,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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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可以弹着钢琴,唱着歌,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们一起玩音乐,不为观众,只为自己。

我还加入了合唱团,和大家一起尽情享受歌唱的时光。排练、演出,哪怕辛苦也觉得值得,也觉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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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正是儿时的我,所日日憧憬的一切吗?

从回忆中苏醒,此刻,我正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望着眼前的绿意和天际的疏云。

似乎只是发了个长呆,我不自觉地哼起了那熟悉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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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自己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