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亭的传奇人生

一名江津籍新四军指挥员与“赤石暴动”

庞国翔

9月3日，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7周年。谨以此文献给英勇的八路军和新四军。

——作者题记

王羲亭是原四川省江津县九龙乡高浒村人，因建制调整，也就是现在的重庆市江津区双福街道高浒社区。他于1914年出生于江津、璧山、巴县交界处的高浒山村。王羲亭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他父亲除种地外做点小生意，所以在当地算眼界开阔的人。父亲下决心要让儿子读书，于是王羲亭在乡下山上初小、高小的中学，那时王羲亭就是一个勤奋、好学、踏实、勇敢的少年。后来他考入重庆大学，在重庆大学读书时，他是个热血青年，经常参加学生运动。后来他回乡当过短暂的乡村教师，这期间他操练拳术，又成了远近闻名的武师。别看他个子不高，他能双手举起院坝外碾场上的大石滚。如果格斗，他一人可放倒围攻他的一群人。他还经常为当地群众表演武术。

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后，王羲亭义愤填膺，立即转而考上一所地方军校，学习军事知识。因他机敏强健，武术超群，又有文化，结业后被调入第7战区（川军）长官部任作战参谋等。1938年初，王羲亭跟随当时战区巡视员、中共川军特支书记，后为新四军政治部秘书长的黄诚参加了新四军，在新四军教导总队当军事教员，重点教擒拿格斗。由于他力大过人，武术超群，深受新四军学员战士的喜爱和崇拜。1939年王羲亭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提升为教导总队机炮队长、干部队长，成为一名新四军基层指挥员。

新四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在华中敌后坚持抗战的人民军队。新四军积极开展对日寇作战，取得巨大战绩。但是在1941年1月4日，国民党七个师八万多人突然向在皖南的由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队新四军实施围袭，新四军寡不敌众，除两千余人突围外，三千多人壮烈牺牲，其余的被搜俘。这就是国民党制造的震惊中外的千古奇冤“皖南事变”。

王羲亭就是在“皖南事变”中被国民军队搜捕后被关押在上饶集中营的。在上饶集中营监狱，国民党宪兵将被俘的新四军强分成六个支队，王羲亭被编入第六支队。特务和宪兵对王羲亭进行审讯和威逼，以升官为诱饵劝降，王羲亭对他们进行了驳斥。为了保守党的秘密，他巧妙地应付敌人，化名王达钧。

1942年5月，日军攻逼上饶。国民党军队押着上饶集中营的新四军官兵撤往福建。第六支队里的秘密党支部决定在南撤途中伺机举行暴动，实施武装越狱。党支部决定由王羲亭担任这次暴动的军事总指挥，他与支部负责人一起制定了暴动预案：他首先制定了暴动的讯号，讯号分为准备、发动和撤销三种，准备讯号是《义勇军进行曲》过门；发动讯号是“同志们——冲啊！”；撤销讯号则唱歌词“烽火连天，血腥遍野，中华民族遭到空前的浩劫”。暴动开始后三个任务：先夺枪；后夺路……

6月5日凌晨，上饶集中营开始向南迁移。一路上，国民党宪兵和特务戒备森严，没有暴动机会。次日傍晚，队伍到达了铅山县石塘镇。日军已暂停南犯，因而集中营的特务决定在此进行休整，王羲亭与党支部负责人又对暴动方案进行了修订和完善。6月17日，集中营全部人马到崇安县赤石镇，由于长途行走，国民党军队和被解押的新四军官兵全都疲惫不堪。队伍将从赤石镇再去下梅，这里要渡过一条宽约100多米的崇溪河，河对岸是纵深数里的丘陵，越过丘陵就是武夷山脉。渡河只有一条木船和两个竹筏，每次只能过渡一个支队，前面的一个支队过河后，木船和竹筏再倒回接渡后面的支队，这样就产生了时空距离，分散减弱了押解宪兵的力量。按序第六支队最后渡河，宪兵数量最少，推算此时已到傍晚，只要暴动打响，同志们就拼死跑过丘陵地，钻进山高林密的武夷山。这里是革命老区，方志敏曾经在这里打过游击，突围出去的同志可以得到当地群众的掩护。王羲亭悄悄与党支部负责人和其他成员迅速交换了意见。秘密党支部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举行越狱暴动。

国民党宪兵特务押着大队人马来到崇溪河边，各个支队按行军序列依次过河。在夕阳西下之时，第六支队开始缓缓渡河。当全体人员一上岸，王羲亭突然高站岸边，哼起《义勇军进行曲》的调子——这是预备暴动的信号，同志们嚯地站立了起来。紧接着，王羲亭把手臂一挥，大声吼道：“同志们——冲啊，同志们——冲啊——”

第支队的80多个同志，个个像出笼的鸟，像离弦的箭，跃身越过溪畔的水田，飞快地向山岗冲去。押解的宪兵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他们慌乱开枪射击。同志们顾不得许多，只一个劲往前跑。他们知道：跑出去就是胜利！

早已过了崇溪河远远走在前面的队伍听到枪声，也开始奔跑，敌人更是惊慌失措……经过一场激烈的生死追杀，六支队80多名新四军除十三名同志牺牲、两名同志被冲散外，其他都摆脱了宪兵的追击，胜利地冲出了集中营的樊笼，奔向武夷山老革命根据地。

由于王羲亭要指挥整个行动，他是最后冲出敌群。但他跌入一个深沟，头部负了重伤，不能动弹，也不敢出声，已到了夜深人静，但他无法到指定地点集中。在这深沟里他昏睡了两天才，刚醒来不久，他又被过路的国民党川军第9军抓住。王羲亭明白不能暴露身份，他又化名王东平，说自己是个生意人，他被押到湖北宜昌。

因为此支队伍是川军，王羲亭也是四川口音，川军就对他放松了警惕。王羲亭想方设法要逃脱敌人的魔掌。他想法藏了一枚手雷在胯下，走着走着突然就藏在路坑边的一野草堆中，川军搜索时就用刺刀插入草堆，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刺刀，他的手指被削掉二个，对方将他五花大绑后刚走了几步，他突然说自己要解手，他趁人不备时扔出了藏在胯下的手雷，川军纷纷躲避，王羲亭趁再次逃脱。

王羲亭终于逃到了鄂西建始县，他隐蔽一段时间后，在此找到一所学校，在此先教书。

在我党领导的监狱斗争史上，获得成功的“赤石暴动”意义重大。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监狱斗争史上堪称空前的一次越狱大暴动，因为它彻底粉碎了国民党顽固派在全国大肆宣传的新四军被捕人员全部向他们屈服投降的谎言，彻底揭穿了国民党反动派说假话的面目……

王羲亭在建始县一边教书，一边从事一些社会进步活动，他在此结婚生子。但他没有忘记寻找当地的地下党组织，有几次快要搭上线，但最终又断了。最后他了解到，地下党的地下交通联系纪律非常严谨，地方党组织没有上级党组织的指示，一般不与军队内的党员开展横向联系。王羲亭有些失望，他在等待……

1949年11月，建始县解放了。王羲亭首先找到了当地的地下党组织和刚进城的解放军首长，再次向他们说明自己的组织关系。建始县党组织很快通过“赤石暴动”中脱险的新四军同志了解证明了王羲亭的情况。王羲亭很快就回归到革命队伍中。

王羲亭被建始县政府任命为区乡供销社副主任等，后又任恩施专署化工科长、恩施地区硫磺矿矿长等职。王羲亭就经常写信回老家江津县，鼓励家中的妹妹要坚信共产党的领导，要好好参加农村的工作。他还多次回家探望亲人，接老家亲人到他家。他不断鼓励妹妹的儿子等晚辈好好读书。

一次，大街广场上放电影《上饶集中营》，其中有“赤石暴动”的剧情。王羲亭对大家说：这个戏演得很真实，其中领导越狱新四军队长的原型就是他。当时群众都不很相信。但在后来的十多年间，王羲亭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因他常在单位讲新四军和“赤石暴动”的故事，有人对他进行污蔑，说他在宣传自己，在邀功求赏。他还被强行带去“学习班”、写思想认识，不准他回家。又有一次，一群管教他的年轻人对他说，既然你是武术超群的新四军，今晚我们将你的手脚捆绑放在一间空房内……第二天一大早，这几个小青年打开房门一看，昨晚被他们五花大绑的王羲亭不见了，房中无梯无凳无窗，也无刀锯等，大门也是紧闭，而且门外有三四个看守的人。原来王羲亭是翻房顶的檩板而逃，且不留下一点痕迹。这下这些“管教”他的年轻人对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王羲亭一直在给他的老战友和老领导写信。特别是给在“赤石暴动”中脱险的战友写信。一次，当年在“赤石暴动”中脱险的解放后任海军东海舰队副司令员的一位首长前来看他，这引发小县城的轰动。后来，好几个在军内任职的一些老战友、老部下常也来看他，特别是海军东海舰队某副司令员逝世后，邀请他参加追悼会，这引发了县委和地区委高度重视。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得到彻底平反昭雪。他全面恢复和落实了待遇。2000年，86岁高龄的王羲亭在建始县逝世。

此图片是王羲亭(前排左三)与老战友们在赤石暴动50周年时在赤石镇合影

（作者庞国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津区作家协会主席。供职于江津区文化和旅游发展委员会。曾任江津区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区文联主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