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坚埃塞俄比亚工厂。企业供图

在华坚集团（下称“华坚”）位于东莞的总部会议室墙上，挂着两面时钟，一面显示的是中国时间，另一面则显示着埃塞俄比亚时间。两个国家相距7000公里，时差5小时。

华坚是国内制鞋业的龙头企业，主打高中档真皮女鞋生产。在耕耘鞋业行业的三十多年里，华坚为GUCCI、TORYBURCH、GUESS、COACH等众多国际大牌代过工，年产女鞋超过2000万双。

2011年，华坚到远在非洲的埃塞俄比亚投资设立鞋厂。彼时，国内第一波产业转移潮流刚掀起不久。在人力成本不断上涨中，不少劳动密集型制造企业为了寻找成本洼地，奔赴东南亚、非洲等地区投资设厂，华坚正是其中的代表。

起初，华坚创始人张华荣也有过犹豫。非洲工业基础薄弱，很多人对其印象还停留在“脏乱差”上。“但埃塞俄比亚劳动力充足，且我们的海外客户也支持，这就有了订单支撑。”张华荣说，当时的埃塞俄比亚总理也表态，会尽国家的力量帮华坚，这一切让他下定决心奔赴埃塞俄比亚。

自此，张华荣开始在中国时间和埃塞俄比亚时间中“穿梭”。从埃塞俄比亚工厂投建开始，他就频繁飞往当地，参与筹备工作。这期间，华坚将制鞋的原材料和机器陆续通过海运运往非洲，并且招聘了800多个当地工人参与生产。

工人虽就位了，但技能跟不上成为大问题。于是张华荣选拔100多位非洲工人送往国内进行一对一培训：一个国内老员工带一个非洲工人，早上跑步、白天工作、晚上学中文。培训完成后，再将这批非洲工人和其他外派中国员工送返非洲。就这样，在不到100天的时间内，拥有800多位员工的华坚埃塞俄比亚工厂拔地而起。

投产后，该工厂就使得当地皮革产品出口增长了57%。在接下来的几年，华坚又在当地投建埃塞俄比亚—中国华坚国际轻工业城，目前项目已在当地安置就业8000人，累计出口创汇1.2亿美元。华坚在埃塞俄比亚的出口量占当地鞋业出口总量的65%，占埃塞俄比亚采购出口的25%，是该国出口创汇解决就业的样板企业。

从2011年初投资埃塞俄比亚至今，华坚成为为数不多长期扎根非洲的中国民企。其中最重要的经验，在张华荣看来，就是在海外工厂打造良好的企业文化。

张华荣将国内长期形成的成熟企业管理制度复制到埃塞俄比亚工厂。这不仅体现在专业的职业培训上，还体现在日常管理的细节中。“不能把非洲工人当工具，而是要关心他们。”张华荣说。

在华坚埃塞俄比亚工厂的食堂，墙上贴着的标语是：“下班时，轻松活泼我开心。”在厂区，经常会有歌声飘过。张华荣会组织非洲员工做体操、集体唱歌等，来提升集体荣誉感，“我自己也经常和非洲工人在一起吃住”。

当然，在埃塞俄比亚建厂，张华荣也遭遇过重重挑战，包括政治因素、外汇管制等等。用他的话说，投资非洲有成功也有失败，“但走出去是必然趋势，市场就这么大，我们要尽力跳出红海竞争”。

吴欣宁

■现场交锋

投资非洲，如何用好当地人力资源？

身为一家东莞民营企业，却勇于远赴非洲进行制造业布局、拓展更广阔的生存发展空间，华坚身上折射的是中国民营企业的开拓进取精神。

这种精神在另一座珠三角制造业大市佛山身上，同样有所体现。华坚的探索能为佛山企业带来什么借鉴经验？日前，经济学家周其仁携手一批佛山企业家走进华坚集团，共探制造业海外布局的“战法”与得失。

投资海外要按规矩办事

吴艳芬（广东美思内衣有限公司董事长）：华坚的埃塞俄比亚工厂具体如何管理当地工人？

张华荣（华坚集团董事长）：我们在非洲管理了4万工人，而且这些工人的工作环节很多都是生产，这特别需要加强企业文化培训。你不能把这些人招聘过来后就不管了，或者把他们当做干活的工具。

我们要把当地人当成工作上的合作伙伴。非洲最大的资源不是矿产，而是人力资源。而要用好人力资源，就要有很好的利益分配跟商业模式，以及优秀的价值观跟企业文化、现代化的企业管理机制。同时，你还要具备良好的法律规则跟法律意识。这些都需要海外投资的主体企业严谨地按规矩办事。

柴华（广东雪莱特光电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我更关注的是，“走出去”怎么获得市场？

张华荣：你要知道你的目标市场需要什么，再想办法让这片市场喜欢你，和它有更多的接触，关键是你要有信心。以非洲市场为例，非洲人需要的是生产制造技术，需要的是你的贸易品牌能为他赚钱，能帮助他的国家发展。你把他需要的这些给他就可以。

“走出去”是一股趋势。市场就这么大，尤其国内一些产业已经成为竞争红海，我们要跳出红海竞争。

“高端人才欠缺”成为挑战

张华荣：我有个疑问，有没有佛山企业家考虑去海外，尤其是非洲投资的？

李忠良（广东天元汇邦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我们主要做饰面材料产品，也在马来西亚等国家设有销售部。我们去很多国家考察过投资环境，但认为非洲不适合我们。我们最大客户在北美，也希望将来挑选好客户、聚焦中高端产品，所以我们更希望去墨西哥、东南亚等国家地区布局，他们可能更契合我们生产高端产品的需求。

我们“走出去”非常关注海外市场的政局、关税成本等，以及国家和海外政府的金融扶持政策等。我认为企业一定要对当地的劳工、环保等法律法规了解透彻，华坚也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启示。

周其仁（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非洲的高端人才通常去哪里？

张华荣：以埃塞俄比亚为例，它有一部分出国学习工作的人才，但这个比例很小。我们在非洲投资建设的工厂也缺乏高端人才，就是懂国际化、懂法律、懂会计审计等专业事务的人才。

非洲人受教育的比例可能相对比较低，所以就业率也比较低，物价相对高。正因如此，中国企业在当地投资解决就业、推进劳动培训，意义重大。面向未来，我们也希望能按照“华坚现象—华坚模式—华坚分享”的路径，推动华坚在全球的发展。

■其仁观点

全球布局要做好重大问题的决策

周其仁

中国已经推进改革开放40多年了，期间制造业得到了非常强的发展，享有世界工厂的美誉。但中国也面临挑战。

一直都是中国造东西然后往全世界卖，这是好事情，可以给国家创汇，也让我们有更多的产品打入全球市场。但这个事情到了一定临界点容易变得不可持续，它就变成了挑战。

所以很多企业家也面临一个选择，那就是要不要去更广阔的市场进行制造业产能的布局？华坚给了我们启示。

此外，关于是否去海外投资建厂，有几点要注意。首先要有潜在的市场。什么叫潜在市场？你下功夫才有潜在的市场，潜在市场就不是马上看得见的，也不是会写在哪本书里或哪个统计报告里。你得做前期工作，好好地研究。研究市场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关键要用心。

同时，企业家的投资决策会考虑政局、国际大环境等，但最后落地，你必须有一个商务上的考虑。比如，你到底是去国外做OEM还是创品牌？这些都涉及重大问题的决策。这个问题你如果没想清楚，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最后你自己的信心都没了，容易做出错误决策。决策错误的最大代价是什么？就是你会丧失对自己决策能力的信心。

所以为什么决策要慎重，就是给你以后决策积累资本。你做对一个决策，将来就更有信心拍板。

我们如果遇到海外投资机会，一定要记住，要留点时间推敲一下、琢磨一下，各种方案比较一下，还要现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