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被拐卖的孩子对之前的记忆通常都很模糊,随着时光流逝,他们对于家乡和父母的记忆可能完全消失,或者仅剩下了零星的碎片,但朱建兴不同。

朱建兴被拐卖27年,仍旧清晰地记得当年的细节,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被骗上了车,又是如何在“睡了一觉”之后就从云南昭通到达了福建莆田,他记得自己是如何从“王霞”变成了“朱建兴”,甚至记得人贩子家在哪里。

可即使如此,他仍然在27后才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是这一场成功的寻亲,似乎却并不代表着好运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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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记忆犹新的周末

在1994年的时候,朱建兴还叫“王霞”,那一年他8岁,在他的记忆中,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活泼外向的“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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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朱建兴而言,在不上学的日子里四处疯玩似乎是家常便饭,而在他的家乡——云南昭通的小山村里,大人们对于小孩子出去疯跑似乎也没有什么警惕心。

朱建兴至今仍然记得,在1994年9月的一个周末,他和平常一样自己出门玩耍,那一天的天气很好,但朱建兴醒得却有些晚。当朱建兴看到父母都已经出门下地了,自己就像往常一样出门吃过东西就出门玩耍了。

出门之后,朱建兴先是和几个小伙伴在外玩了一会儿,又跑去了附近的大姨家。朱建兴说,那天大姨在收烟叶,没有功夫管他,就给了他2块钱,让他赶紧回家。

虽然朱建兴很爱玩,但总体而言,他还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拿了钱他就慢慢往家走。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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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建兴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同村的熟人,这个人有几次来家里做客,还与他父亲聊天,因此朱建兴对他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当这个熟人说要带他回家时,朱建兴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在回忆这段过往时,朱建兴表示,现在想起来,他知道对方就是一个“人贩子”,但当时,自己知道对方是谁,甚至知道他的家住在村子的哪里,就跟他走了。

朱建兴强调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自己当时已经8岁了,有了分辨能力,肯定不会跟陌生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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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难知道,朱建兴在这样说的时候,是不是因为自己心中一直有“跑丢了”的愧疚,但他这样说,也许心中始终是有一丝后悔的。

这个熟人将朱建兴带上了一辆农用车,当时农用车上还有几个陌生人。

朱建兴说,熟人在到家后就找借口下了车,将他一个人丢在车上,很快,农用车就路过了朱建兴的家门口,他吵着要下车,但没有得到允许,也许是因为朱建兴过于吵闹,车上其中一个人拿出糖来威胁他吃掉,如果不吃,就要捅死他。

吃了糖的朱建兴很快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火车站附近的旅馆里。朱建兴说,醒来之后,他吃了一碗泡面,很快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到达了1900多公里之外的福建莆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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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建兴说,他的记性很不好,但至今仍能记得那一天90%以上的细节,例如他记得那天他出门前吃的是掺了玉米糁蒸的米饭,配的菜是四季豆和烧茄子;例如他记得自己在农用车上时被蒙着头,但仍能够看到路面;例如他还记得自己醒来的旅馆在一个煤矿附近……

可他唯独对于从云南昭通到福建莆田的一路毫无印象。朱建兴说,以当时的交通情况来看,跨越这近2000公里的路途起码要几天几夜,但他偏偏对这一段时间毫无记忆,仿佛一觉醒来,自己就已经到了莆田。

现在的我们可以想象,人贩子为了防止被拐来的孩子吵闹,多半会在他们的食物中掺入安眠药,让他们一路睡过去,不过在朱建兴眼中,他当时就是“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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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霞”到“朱建兴”

到达莆田之后,朱建兴记得自己一开始呆在其中一个人贩子的家里——据说他叫“阿勇”——但没有在阿勇家里呆上几天,朱建兴就被送到了阿勇乡下的表哥家住,再然后,他被莆田坪洋村的朱家买下。

朱建兴回忆道,他到达坪洋村的日子是10月12日,所以那一天就成为了他新的生日,可实际上他的生日是3月23日;也就是在那时,他正式从“王霞”变成了“朱建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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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朱建兴非常不适应莆田的生活,这里吃的与云南大不相同,连语言都与家乡的完全不同。朱建兴说,最初,这里的人看到他仿佛是在看一只猴子,或者是看某种“珍稀动物”,当然,他也是这样看这些“莆田人”的。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朱建兴对一切似乎都有防备之心,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朱建兴总是梦见自己想尽办法逃跑,并且每次都能成功逃回云南老家。但其实朱建兴虽然有过很多“逃跑计划”,但从来都没有付诸实践。情感上想家,理智却告诉朱建兴,他是逃不出去的。

因为坪洋村位于重山之中,他一个8岁的小男孩光是想要跑出这一座座大山都困难重重,更不用说是要跑回云南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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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朱建兴始终没有真正将逃跑“付诸实践”,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朱家从来没有苛待自己。朱建兴说,虽然“养父”家里很贫穷,但他也没有吃过什么苦,这家人一直待他很好。

实际上,朱建兴第一次离开莆田,是在他到达这里的5年之后,那时候他似乎也暂时压下了“逃回去”的念头。

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朱建兴才慢慢适应了莆田的生活,也开始能听懂莆田话了,但他在这一段时间里所养成的内向、害羞的性格似乎就再也改不回去了。

成年之后,朱建兴离开了坪洋村外出打工,在离开之前,“养父”也曾告诉朱建兴,既然他记得自己的父母、记得自己的家乡,也可以回去找亲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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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朱建兴并没有“急着”回云南昭通寻找家人,他想先打工挣钱,为朱家挣下更多积蓄和更好的未来,再回去找自己亲生父母。到那时,朱建兴依旧记着朱家的好,他说自己觉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爷爷奶奶”。

可即使朱建兴已经对朱家怀有深厚的感情,但当他回忆起在莆田的过往时,总是用“浑浑噩噩”来形容,也许这意味着在云南昭通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朱建兴反复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这一切重来一遍,他“根本承受不了”,真的特别痛苦。

20多年过去,就算再痛苦,朱建兴也已经适应了自己是“朱建兴”的生活了,他说,自己虽然报过警、想要找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但很久没有下文,他也就没有再找了,或者如他所言,他这些年也没有认真找过自己的父母,只想着先挣钱改善“朱家”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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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一切的转机发生在2018年,那时候朱建兴与医院的一名护士确定了恋爱关系——后来这名护士成为了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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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建兴说,妻子喜欢玩手机,接触到的信息比他多,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寻亲公益组织,就问了他的原名,想帮他找一找亲生父母。

在寻亲网站上输入了“王霞”之后,朱建兴他们真的找到了相关信息,在网络和寻亲志愿者的帮助之下,朱建兴一点一点找到了自己父母的联系方式。

在打电话给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时候,朱建兴是很激动的,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电话那头他的父母似乎是怀疑更多于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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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令朱建兴感到很疑惑,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什么信息、找错了亲生父母,不过就算是这样,朱建兴还是决定带着妻子回云南昭通看一看。

就在2018年,朱建兴和妻子回到了云南昭通,在见到亲生父母时,他几乎已经不敢认了。20多年过去,记忆中留着大胡子的父亲、头发乌黑发亮的母亲已经变得很老了,他们的身高似乎都比记忆中矮了一些。

朱建兴的亲生父母说,在儿子被拐走之后,王家一家人找了他很多年,但始终没有儿子的下落,2014年,王家还翻新了老宅,可他们始终不敢搬家,就是担心有一天儿子回来了却找不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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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为什么一开始接到电话时充满怀疑,那是因为在寻找儿子的24年里,他们已经被骗了太多次、被骗了太多钱,因此,当真的找到儿子时,他们的第一反应还是怀疑。

幸好,在分别24年之后,王霞还是找到了家,虽然当年的王霞已经成为了现在的朱建兴,可一家团聚已经足以让大家了却心愿。

在朱建兴回家之后,王家才知道当年的那个“熟人”就是人贩子,只是这个熟人早已搬到了镇上居住,王家人也很难找到这个人;他们也想过报警,但出于种种原因,最终也是不了了之,也许对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在阔别20多年后,儿子又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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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朱建兴还给王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了,他的爸爸妈妈很快就要做爷爷奶奶了,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2019年,朱建兴的儿子朱昊恩出生,所有人都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感到高兴,可也许真的是命运弄人,朱建兴的“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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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岁多的朱昊恩经常高烧不退、皮肤也经常有出血点,到医院检查后,很快被确诊为白血病,为这个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

朱建兴说,最好的方法当然是骨髓移植,但他们现在的经济能力根本负担不了骨髓移植高昂的费用,因此孩子现在还在做化疗。

化疗的花费也不低,朱建兴说,他们现在已经花了20多万元,其中有10万元是借来的。不过,对于朱建兴而言,能够看着孩子好起来,似乎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朱建兴说,现在孩子已经“好多了”,而且今年还发生了一件令他开心的事,那就是孩子已经会叫“爸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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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建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他已经看到了朱昊恩光明的未来。

朱建兴说,希望他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回家”。这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但似乎也是某种“轮回”,因为他的父母也曾这样期待着儿子回家。

不管今后如何,我们真的希望对于朱建兴而言,一切真的能够否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