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卿

文安人戴某,学富五车但长相丑陋,身材高而胖,腰很粗,肚子很大。还不到三十岁却满脸大胡子,人们都叫他毛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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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戊子年,戴某中进士,补任耒阳县令。耒阳人听说来了一个才子当县令,看到他的样子后,都偷偷发笑。

某年,他到省里公干,途中住在一个乡绅家。这家后面有个废楼,已经锁很久了。戴某来了,这家人把小楼打扫干净,安排他住下。当晚,戴某和主人喝酒到深夜,才回到小楼休息。刚换了住处,三更了戴某还没睡着。这时一股香气传来,像桂花香又有点像麝香。他没怎么在意,接着又听到吃吃的笑声。

戴某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艳丽少妇正看着他发笑。戴某知道这是妖,就突然跳起,想亲手抓住她。少妇边躲边说:“足下长的这幅尊荣,还不懂怜香惜玉,我马上就走。”说完就往外走,衣襟却被门栓刮住,戴某趁机将她捉住,拉到床前问她从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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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说:“我姓柳,叫柳青卿,是个狐仙。在衡山服役期满,喜欢这里的幽静,暂时居住。”戴某邀她同床,柳青卿说:“狐仙能迷惑人,遇到的就会死。你何必舍生求死?”说完用衣袖挡着嘴笑。戴某因为丑平时就很自卑,现在看这狐女好像是找借口拒绝,更加郁闷。大声说:“死就死吧!和狐仙欢好而死,也比做个孤单的丑鬼好。”柳青卿不再拒绝,二人遂成燕好。

事后,柳青卿弹着戴某的肚皮,捋着他的胡子说:“于斯,于斯,这样的男子我应该赶快分离!”戴某说:“于斯,于斯,这样的好女子我永不分离!”二人相对大笑起来。柳青卿又说道:“传说杨玉环和安禄山私通,今天看来,真是难为杨玉环了!(安禄山也是个大胖子)”

鸡叫的时候,柳青卿离去,戴某非常不舍。柳青卿说:“郎君有公务,不能耽搁,等你回来时,我自会跟随,和你白头偕老。”然后留下一个香囊,道声珍重,转瞬不见。

戴某去省里办完公事,回来时又到乡绅小楼住下。心里非常担心柳青卿爽约。三更不到,门帘一动,柳青卿走进来,笑着说:“世上的女子都讨厌胖人,我却很喜欢你这个大胡子。”戴某欣喜之情无法言表。

第二天,柳青卿跟随戴某到了耒阳公署,白天藏起来晚上出现,署里的人都没发现。

有一天,柳青卿对戴某说:“我在衡山的姐妹们设宴想见见你,明天晚上我们走一趟。”戴某问在哪里设宴,柳青卿说在天上,戴某有些不信。柳青卿没再解释,只是说:“你这样肉呼呼毛茸茸的,真怕姐妹们笑话。我得想办法给你换个好的皮囊。”戴某更加不信。

次日晚上,柳青卿带来一个包裹,说:“特意为你制造,费尽了我的心机,快穿上吧!”戴某打开一看,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眼睛眉毛俱全。他大吃一惊,柳青卿让他再仔细看,原来是薄绢制成,浑然一体。柳青卿让戴某裸身套上这件薄绢。当套到肚子时,实在套不进去。柳青卿弹着他的肚子笑道:“杜甫,杜甫,消瘦些,送你回蜀!”戴某忍不住大笑,肚子收缩,穿上了这件薄绢。

戴某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果然变成了一个匀称的俊美青年,脸上也没有胡须。戴某很高兴,问什么时候启程。柳青卿说:“我们马上就走,但是,切记不要贪杯,怕醉了露出原形。”戴某连声答应。二人出了门,外边漆黑一团,柳青卿拉着戴某手腕,他感觉走上很多台阶,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一个大门外。朱门洞开,大门上装饰着宝石,门前两个大石兽,都一丈多高,两只大腿粗的蜡烛把周围照得很亮。看牌匾,原来是南岳大帝的行宫。

进了大门,寂静无人,大殿里也静悄悄的。跟着柳青卿绕过大殿,走过回环曲折的走廊,来到一个竹林。竹林旁有五间小屋,灯光外射,里面笑语嫣然。几个美女走出来,都是宫装,非常妖艳。其中一个笑着说:“几十天的夫妻,今天我们给补上婚礼。”屋里已经摆上酒席,戴某因为变成一个英俊青年,也非常自信。把平时的才学都发挥出来,妙语连珠。众人劝酒,不觉就有些微醉。

其中一个女子说道:“听人说戴郎其貌不扬,今天看却是一表人才呀!”戴某说:“呵呵,想美就美,想丑就丑,可以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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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卿暗暗踢他一脚,不让他乱说。但是众人已经听出话里有话,就不停追问。戴某不说,女子们找来一个大杯,倒上酒说:“如果不说,就把这杯酒喝了。”戴某看这大杯实在喝不下,就说了实情。众女子上前在他脸上乱扯,薄绢被撕碎,露出一张毛茸茸的丑脸。众人大笑不止,以致上不来气。柳青卿既惭愧又生气,急忙把他扶出来,责备说:“我是怎么嘱咐你的?到底被人家看穿了底细。”然后一推,戴某觉得身体急速下坠,醒来时躺在县衙的卧室里。那身薄绢不见了,柳青卿也不在身边。

从此柳青卿再没出现,戴某相思甚苦,但也没有办法。这样过了一年多,戴某父亲去世,他匆匆赶回家乡。在宜阳官道上遇到一个美少年,还带着几十个骑马的随从。一个随从到戴某跟前说:“青卿姑娘让我给您带话,她不是狐仙,是南岳大帝管理香火的女官。自从被同僚看到了你的样子,多次被大家嘲笑,所以离开。现在她已经改嫁郭指挥使,感情很好,你自己珍重,不要挂念!”说完离去。

后来,戴某多次和别人说起自己的奇遇,并且拿出香囊为证。那个香囊做工精巧,香气特殊,的确不是人世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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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清代志怪集《萤窗异草》,细节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