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前后,菊花斗妍,丹桂飘香,正是白马湖螃蟹上市之时。

每年菊黄蟹肥之时,我总是会油然想起家乡白马湖螃蟹

上世纪20年代,曾为刘海粟学生,当年也是第一个在白马湖畔享誉“北南开、南春晖”的春晖中学接待室碰逢朱自清,并引领其到夏丏尊处报到的外祖父,有一段时间就在春晖中学与同事一起编写《上虞声》。因为有缘品尝过白马湖螃蟹,因而对其留下了“青壳、个大、性敏、味美”的印象。

然而,外祖父对白马湖螃蟹的评价,之于我毕竟只是听说而已,没有见过真实模样,没有亲口品尝过滋味,我也只能饕餮在翻云覆雨的想象之中。但不论怎样,外祖父的八字赞语,始终拨抚、挑逗我的味蕾,令我憧憬,让我祈望。

有一天,机会终于降临。其时,我在相隔春晖中学不远的一所中学任教。一位教化学的同事,其父亲是一位渔民,知道我中秋节要与几位大学同学聚餐,周日一大早这位同事就给我送来了白马湖螃蟹,并告诉我:“听父亲说,这算是白马湖最大个儿的螃蟹了。”

此时此刻,外祖父曾经的赞语转瞬成为我观察对照的一面“镜子”。那与白马湖湖水相匹配,与白马湖近旁象山山色和谐和的“青黛”之色,在光线与背壳水渍的相互折射作用下,一闪一闪的,已然隆起的凹凸不平的背顶,既印证了它湖中的沧桑岁月,也自然透露出其储藏蟹膏能量的傲娇张力。然而,平心而论,无论对当年孤陋寡闻而尚未见过大闸蟹的外祖父来说,抑或对只是拿附近河湖中的螃蟹相比较的同事父亲来讲,或许这近三两重的白马湖螃蟹算是“大个”的了。“敏性”,那是毋庸置疑的。在大塑料桶内,只要用脚轻轻碰触桶边,它们就开始不安稳起来,上蹿下跳、纵横驰骋,似乎觉着这塑料桶就是它们的领地,自己才是主人,神圣不可侵犯。是的,螃蟹外形如何,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其滋其味。否则,徒有好看的外表而没有可口美味,那不是会大倒胃口而大煞风景的吗?“骨清犹似含春霭,沫白还疑带海霜。”白马湖螃蟹怕是担得起“味美”赞誉的。莫要小觑了白马湖螃蟹,尽管个儿不是很大,但蒸熟而拆解其身,那可谓满当的肉身肥体,满身的嫩鲜似雪,满背的流金溢黄。若剔肉取黄,下一碗蟹黄面,蒸一笼蟹黄包子,其鲜之美,其味之馨该是任何鲜物所难以企及的。

对白马湖螃蟹最有发言权的,该数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春晖中学讲学、任教的硕彦名儒了。我的外祖父就曾经跟我说起,有一年中秋前夕的一个上午,他去驿亭火车站乘火车经过象山山麓时,邂逅夏丏尊夫人。只见她怀揣一只面盆在其面朝白马湖的“平屋”家门口,正向当地一位渔民买河鲜。匆匆赶路的外祖父用眼睛瞟了一下,发现其中就有螃蟹。想起当年相聚在白马湖畔春晖园任教的朱自清、夏丏尊、丰子恺等,总是屡屡被好客的夏丏尊夫妇邀去家里吃饭。我相信烧得一手好菜的夏师母,在其招待客人的餐桌上定然上过白马湖螃蟹,傍晚时分将螃蟹端上他们在湖边摆放的八仙桌上,以让他们边吃螃蟹边品酒、边品酒来边吟诗。

“长安涎口盼重阳”,重阳前后,菊花斗妍,丹桂飘香,正是白马湖螃蟹上市之时。若能邀得几位好友,择宴于白马湖边,沽上一壶女儿红,趁着月色,持螯把酒,则自能享受与李白同样的情味:“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何等快哉!(赵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