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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以为的智慧

是否只是虚妄缠斗

一年前某个深秋或是初冬,和师兄沿着萧索与杂乱漫步。师兄讲了两个故事,都来自《法华经》,一个是 “化城喻”,另一个是他的毕业论文致谢里总结学术生活的“火宅喻”。

化城喻就是……一位智者在引导着一个人朝着智慧前进,你也知道,朝着智慧的路总是艰难的,那个人就会疲惫、倦怠、萌生退意。但作为引导人的智者是很有智慧的,他要让那个人继续前行,就幻化出了一座城池,这座城池里什么都有,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精神绿洲?”

“是的,于是那个人就看到智者幻化出的城池,他就继续朝着那个城池前进,但城池其实是虚幻的,它并不存在,只是使那个人一直前进而已……这就是化城喻。”

“那火宅喻呢?”

“一位智者和许多小孩子在同一栋房子里,小孩们在地上嬉戏打闹非常快乐,智者发觉这个房子着火了,就要让小孩们也都出去,但是孩子们到处跑闹玩得很开心,根本听不进智者的话。出去的门在那,智者只要径直出去自己就得救了,但是孩子们就困在着火的房子里了。”

“智者是很聪明的人,他就想了一个办法,他跟小孩们说房子外面我给你们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你们只要出去,那些东西随你们吃喝随你们玩。”

“小孩们就很高兴都出去了,但是出去后发现房子外面什么都没有,一回头发现刚才他们所在的房子已经是一片火海。这就是火宅喻。”

“所以是不是可以认为,后一个故事里的智者其实是前一个故事里受引导前行最终抵达某处的人,他抵达了那个他和前一个智者都以为是‘智慧’的所在,并且居处其中。时日渐久,他和一群孩子生活在一起,或许他以为、也可能是他的孩子们——但其实这些都是他的幻觉,孩子们是他的幻觉,或者可以是他的心魔,‘智慧’也是他的幻觉,只是到了一个‘以为是智慧的所在’,心魔孳生繁衍数年。”

“火是从天而降的,也可以是‘智慧’建构本身的不足,还可以是他心中的某个契机……这个契机后,他的幻觉为自己虚设了所谓屋外的诱惑——就像从前的引导者为他虚设的那些幻化出的城池——带着他和小孩们走向屋外,而回过头他发现一切都在火中,都在坍塌,都是虚妄。”

“智慧是虚妄,走向智慧的道路也是虚妄,这两个故事看起来是两个故事,但连起来可以是一个故事。”

朋友想了一下:“是的。”

我的听后感很虚无,虚无的感受里更多却是警惕的情绪。警惕那种……沉湎于“化城”之中,或者耽溺于“火宅”中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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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火宅

或化城或城宅中的我

朋友在毕业论文的致谢中写,他在因疫情闭门读书的日子里,常常想起柏拉图的洞穴之喻,他思考自己的研究工作是否只是“暂时魅惑人的斑驳光影”。在另一个与火有关的典故里,火宅众幼童贪图嬉戏,而丝毫未察宅子里早已火焰炽灼,那么他在学术上的追求又是否——一种令人沉溺的自我游戏?

那时我觉得化城喻更贴切我们的学业和研究情况,前行的疲乏、成果的幻觉、周而复始的跋涉……贴切之余还透着一丝讽嘲和幽默。一年倏忽而过,我意识到火宅喻的情形与我们这种初级的“智慧”相似——我们并非智者,也并非全然是智者所引导的行者。

一半的时间里,我们是火宅里的幼童,惰性、惫懒、蒙昧使我们不敢更多追求智慧的有成,能够抵御世俗生活向下坠落的惯性已经艰难,甚至偶尔需要火宅中的智者导师想方设法地使我们脱离无知的火。

朋友讲的火宅喻和化城喻其实都只是前一半的故事。化城喻后面的情节里,智者幻化的城池会在行者们休息够了就立刻消失,于是行者继续前行,周而复始。

孩童们跑出火宅后,智者依言给孩童们兑现承诺——用甚至更好的车驾宝物,因此智者也未曾虚言。智者兑现承诺是一种不虚言,而智者通过如此承诺——兑现,达到了让孩童们脱离苦海的目的,已经与本来的目的应合,是另一种不虚言。

不过此刻,我们阅读故事,代入智者?代入孩童?代入旁观视角?一年前我抽身事外,旁观着联系了两则故事,迷惘“我们所以为的智慧是否只是虚妄缠斗”。此刻我也到了一年前朋友的状态,学业、择业、就业几重“业果”环绕,仿佛更贴近了朋友感受火宅喻作为学术生活总结的心境,我们分明是孩童。

学业目前没有大的挫折吧?这仿佛值得欣喜。择业应该也会顺利吧?怀有一线希望。就业之后的人生会好吗?期盼顺遂吧。欣喜、希望、期盼,都是目前无法落实的感受,缠绕在我们周身,我们嬉笑着满足于现状——如在火宅。

孩童和智者同在火宅,最初的故事里,智者应为“长者”,是孩童们的长辈。如今我们面临的社会现实和生活状态已与长辈们当年的经验大为不同,历经火宅喻的孩童或者我们这样读火宅喻的孩童,已无法期待一位长者如此良苦用心的救赎——在化城喻的故事里,我们也无法期待真实存在某个绝对精神般的智者为我们幻化出城池栖身。

比起考虑虚妄,或许真的必须肉身缠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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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城再来人

那个晚上,朋友讲起化城喻,我说你知道周梦蝶吗。诗人周梦蝶,关于他有个纪录片《化城再来人》。

导演借用化城喻拍了周梦蝶的一天,诗人周梦蝶写诗如“炼石补天”。《还魂草》写:你向绝处斟酌自己。周梦蝶曾引用了印度女诗人奈都夫人《林中》的诗句“以诗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他在诗歌中为孤独飘零的生活凭空造境,如在化境。

我想起初听“化城喻”“火宅喻”时其实是旁观者的心态。正因为是旁观视角,所以发挥灵感创造联系,联系出的新喻是旁观视角才能无意写出的给自己的谶语——一年后我代入了火宅中孩子们的视角,本以为谶语警示我警惕虚无,其实依旧陷入了焦灼沉溺,本以为在虚无之外,实则在新的沉溺中。“肉身缠斗”是实情,但抵御的确实心孽生出的虚无焦虑,却因缠斗的实情无暇静思。

文殊院的游客出口标语:“拒绝看相算命,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拒绝职业乞讨,慈悲与智慧缺一不可。”

周梦蝶为生活凭空造境,我们分明可以选择代入谶语的视角:旁观、孩童、智者。既可以是为自己预言警醒的旁观智者,也确实因面对生命必然困难而代入了火宅中孩童们的视角,更应该怀着“慈悲与智慧缺一不可”的心情去成为掌握自己命运的智者,渴望解决困难的动力可以驱使自己成为智者。

于是我们不必期待绝对精神般的智者幻化城池供我栖身,命运并无不可选择,我亦可以凭空造境。

意必固我并不能让人走出火宅。近年许多电影拍文人,偏好借用典故,另一部关于叶嘉莹的《掬水月在手》,塑造“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

拍电影依凭禅典……我们的生活又何以凭藉?回答显然,凭藉自身,众生即我,我即众生。想着慈悲与智慧时,这两种品行并不是纯粹向外的,只慈向他人而苛责自己,往往陷入焦虑而无可奈何,不妨也对自己慈悲——并发展智慧。

生命不是无可期许的孤岛,而我们与智慧的距离,是兜转远观后的复归自身,未曾远离。

本文节选自《空林佛教》

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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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蕾 图片|传媒中心

美编|妙能 编辑|梦觉

来源|《空林佛教》2022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