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返采风事,弟子紧随身。兴友为伴,四处访山民。白日农家拾轶,夜晚拟声载语,汗水透衣巾。功课每天做,日记辨聪根。洗衣裳,昱情义,意尤真。童男少女,回转途上更相亲。头顶霏霏细雨,脚踩泥泞滑路,挽裤笑颜奔。一路云烟扫,甘苦共同分。
  这是35年前,我的老师陈家训填的《水调歌头·采风路事寄兴友》,清晰记录了他和他的“小跟班”那段美好难忘的岁月。之所以说我是他的“小跟班”,是因为平日里,到食堂打饭、到厕所“轻松”,我们都形影不离,我总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那时,陈家训是成都市青白江区民间文学集成办公室的负责人。在他的带领下,自幼喜欢文学的我骑着自行车,提着单卡录音机,跟着他上云顶、下清泉,每个乡镇挨个跑。我们找到当地肚子里藏着很多民间故事的老人,把他们讲的故事一一录下来,再把其中的精彩部分整理、记录在300字格的稿签纸上,编印成民间文学报纸,分发到各乡镇文化站。
  那时,陈家训一边带着我这个“小跟班”上山下乡搜集民间文学,一边写古诗词抒情言物。在乡下采风,我们同吃同住,回到区里,我们也同住一张床。他知道我文化“底子薄”,每天晚上睡觉前,就拿出《说文解字》和古典诗词书籍,掏心掏肺地为我讲解。1988年,我的散文处女作《红枫叶上的露珠》,在他的推荐下变成铅字,发表在当地一家报纸上,为我照亮了写作之路。
  陈家训身体不好。记得有一次,他到我的家乡采风,当晚住在我家,不料因为中暑发烧。我母亲一边用老生姜熬红糖水给他喝,一边给他刮痧,再用厚被子捂着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他就生龙活虎恢复原样了。从此,他一直很尊敬地称呼我母亲为精明能干的“老嫂子”。此后,每到我家,他都会给我母亲带些城里的糖果,给我父亲提上两瓶白酒。
  民间文学采风工作结束后,陈家训病退在家,大多时间看书写作,或外出散步喝茶,和外界很少交往。我偶尔到城区办事,就事先给他打电话,约他吃午饭或晚饭。他会像孩子一样,在家听话地等着我把事情办完,然后一起见面。而这个时候,我怕他摔倒,每次都会把“老来返童”、走路颤巍巍的他扶着或者牵着。这时的他咧着嘴,乐呵呵地地说:“兴友,你小的时候,跟到我满山梁子跑。现在,我经常盼着你来城里,感觉我们师徒来了个角色转换。我现在成你的‘小跟班’咯!”
  今年8月21日,陈家训在简陋的寓所病逝。他留下了上百首从未发表过的古诗词,以及1988年出版的《中国民间文学集成成都市青白江区卷》。这本20多万字的书,抢救性地整理了流传于青白江区一带数百个(首)弥足珍贵的民间故事、歌谣、谚语,成为当地民间文艺的重要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