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我从老家河南出发,跟随表姐,来到浙江打工。我表姐在服装厂里做流水线,于是,我也跟着她,进了一家小制衣厂。

在杭州乔司这边,服装厂很多,这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私人加工坊。行走在窄小悠长的马路上,你能听到操着各种口音的外地人,其中以河南、安徽人最多。

好几年前,外贸发展得很快,这边的服装生意很好,很多外地人在这里赚了钱,他们有的自己开了厂子单干,有的买了房子车子把老婆孩子都接到杭州生活。当然,也有很多人还在老老实实打工,过着一天又一天枯燥而重复的生活,看着越来越高的房价望洋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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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先和表姐在一个小工厂打工,这个加工厂的老板就是原先自己做技术,后来出来单干的。

我们加工坊,一开始是做外贸的,那个时候单子很多,厂里总共十几个员工还忙不过来。我每天早上7点就得起床,8点上班,说是傍晚5点下班,但实际上那会多数时候都是要加班的,因此,我基本上得忙到9点以后才能回到出租屋。

回家以后,我基本已经不想动了,腰酸背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随便洗漱洗漱,就爬到床上睡觉了。想起来,那时生活很单纯,虽然忙忙碌碌,但还是挺充实的。

我刚进厂子那会,还不太会踩缝纫机。我表姐就手把手的教我,怎么踩踏机车,怎么缝制衣服,熨烫领子等等,起初,我只是先做一些简单的工序,后来,我便能够独立完成上袖的工作了,两、三个月以后,我就和那些老员工一样在大货生产线上进行流水线了。

在服装厂工作了大半年以后,我深刻地认识到赚钱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开始的时候,我缝纫衣服的速度还不快,但我还是要和那些熟手们一块配合。这导致,我的车位旁边经常积压了很多衣服,我常常需要晚上加更晚的班才能完成。正因为如此,厂里的其他员工总是有些怨言,我们老板也曾说过我几回。

还好,我表姐帮了我不少忙,替我分担了不少压力,这几个月挺过来以后,我的速度慢慢上来了,就基本适应这样的工作环境了。

我们服装厂的工作,一般都是按底薪加计件提成,底薪虽然不高,但是你努力一下,多做几件衣服,晚上加加班,一个月拿个七八千块钱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人在服装流水线上呆久了,难免会感到烦躁,所以一个月那么几天,总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其实,我还算好。我们厂里原来有个小姑娘,大概是年纪比较轻的缘故,做事不太认真,老是被老板指责。

这个女孩,我记得才18,19岁,没有上大学,就出来打工了。问她为什么不再去上学了,哪怕读个技校也好,毕竟现在的时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家里肯定是希望孩子多读点书的。她只说觉得读书没意思,家里人也管不住她,她就出来了,跟着老乡来做衣服,她以为做衣服很好玩,没想到那么枯燥。

有一回,这个女孩早上来得稍微晚了一些,虽然有些迟了,她也没有急着去干活,还在那里梳头发,看手机。老板就忍不住了,上前去说了她几句,让她下次早点,不要磨磨唧唧的。

女孩不乐意了,跟老板说,我看下手机怎么了,我把活做完就行了,你管我那么多干嘛。老板说,你在我厂里上班,你就得遵守规章制度。女孩不服,又说,规章制度也得人性化,我又没有影响别人,只是耽误了几分钟,只要我把今天的活做完就行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老板哑口无言,他觉得好像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总之,他不太喜欢这个姑娘,私底下,他跟我们说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难管教了,我宁愿请个老员工,也不愿意叫年轻人来我们这里上班,人不勤快,还话特多,看着就心烦。

没多久,他就找了个理由,把那姑娘给辞退了。走就走,姑娘也干脆,第二天结清工资,收拾收拾东西,就消失走人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她走了以后不久,来了一位38岁的大姐。姓刘,老家也是河南的,和我是老乡。虽说是老乡,但我们两个地方离得远,实际口音相差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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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姐干活利索,心善人好,我和她很处得来。最重要的是,刘大姐做得一手好菜。

我们在厂里上班,中午是包饭的,老板请了个师傅专门在厂里做饭。但是那个师傅,手艺实在太差,做得饭菜没有油水不说,味道也不行。要么咸得咽不下去,要么辣得张不开嘴,我们跟老板反映过几次,老板总是说好好好,他会去处理一下的,实际上他根本不上心。还不是因为钱的关系,这个师傅一个月给的工钱少呗,要是换一个,肯定又是一笔不少的支出,老板又不傻。

我们本来就是打工的,人家说了算,老板不在意,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这么将就着。有时候,我们员工就自己带点菜,改善改善伙食。

刘大姐就经常带菜来和我一块吃,每次都装个大盒,一打开就叫我自己去夹。她知道我一个人住,也不大做饭,所以常常照顾我,让我不要客气,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想浪费了她这番心意。

放假的时候,刘大姐也经常叫我去她那里吃饭,我们相处时间长了,就慢慢熟络起来。

我没想到,刘大姐前半生的命竟然那么苦。她说自己16岁就出来打工了,家里穷,父亲生病,母亲身体不好,她是老大,没办法,总要有个人顶起一个家的。所以,她很早就出来赚钱,补贴家用,让她弟弟妹妹上学。

说起来,她仍有一丝难过,她说那时候,她成绩本来很好的,说不定还能考上高中,但是没有法子,命运弄人啊。

后来,在打工的途中,她就认识了她的男人。那个时候,年纪小,自己也不懂,以为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谁知道结了婚,这个男人本性暴露。老是抽烟打牌,不着家。

一开始,为了孩子,她总是忍。后来,这个男人愈加变本加厉,还拿着家里的东西拿去卖,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跟那个男人吵,可是男人的力气比她大得多,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她听着孩子在边上哭,心都碎了。

最后,她跟那男人离了婚,两个孩子都归到她名下。她把孩子带回自己的老家,让她母亲看着,自己又出来打工了。

这些年,她做过很多活,超市理货员,家政服务人员,最后跑来服装厂打工,她听人家说服装厂工资高,所以她心动了。

虽然辛苦,可是想想两个孩子,心里值得。现在忙碌一点,但是以后就好了,等我再干几年,我就不干了,回老家去找个轻松一点的活。

说着,刘大姐又翻出手机,让我看她孩子的照片,她说一个16岁啦,一个还14岁,都是女孩,很乖的,这些年很少陪她们,一晃她们都这么大了,感觉很对不起她们。

刘大姐抹了一把脸,眨巴着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随即又转为了期待。

刘大姐跟我说妹子,你也差不多30岁了,该找个人家了,女人还是要嫁出去的,等过了30,就真的没人要了,那会你想找也找不到了。

我说,姐,你婚姻那么不顺,你咋还要我去结婚?

刘大姐又说道,话不是那么说的,我那是因为年纪小,不会看人,吃了大亏,我不好,不能说结婚就不好啊,你看看人家嫁得好的,哪个在外面干死干活的,都是老公养着,像我们普通女人,有男人依靠,才是真理。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又何尝没想过结婚,前几年,我也谈过,后来又分了。

那会,我刚进这个制衣厂不久,就认识了我的前男友小王。小王在附近跑销售业务,经常在这一带转悠,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

那天,他跑进我们制衣厂来推销一款洗发产品,非要缠着我,跟我讲。我有些恼火,跟他说,我现在很忙,你能不能出去。

小王还是厚着脸皮,硬塞到我手里,说让我用用,试试看,不要钱,好了再找他买。我看到他那个卑微的样子,有些忍不住,就噗嗤一下笑了。走的时候,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是好的话,打他上面电话。

我拿回家试了,结果老是起头皮屑,我给他电话,他一开始很高兴,以为我来找他买洗发水,没想到被我数落了一顿。

他说这样,我下次再来找你,给你换个产品,这回绝对好用。

我以为他不过这样说说,谁知道,他真的来了。下个星期,一上班,我就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在车间门口晃来晃去。

小王很认真的跟我说,这回你用用看,这个绝对比上次那个好用。我觉得这个人也不像是骗人的,所以我们互相留了信息,方便联系。

因为这个事,自那以后,我们时不时的会发下信息,彼此之间的了解就更加深入了。

后来有一回,小王发信息说要请我吃饭,我也没多想,就去了。他请我去了附近的大排档,点了很多我以前见都没见过的菜,他给我倒了一杯啤酒,也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我原本就不会喝酒,一杯下去,不胜酒力,脸马上就红了。小王扶着我带我回去的时候,他偷偷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说做我女朋友吧,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凑在了一起。

那时,我们两个人都穷。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很少去大商场,因为这边的商场买东西都很贵,随便花销一下,都要好几百,我们俩都舍不得。

小王经常带我去杭州的公园,这个城市环境还是很不错的,公园造得很漂亮,一个园子能逛老半天,还不用花钱。我们去过很多公园,拍了很多照片,回想起来,还是很甜蜜的。

但是最后,我们还是没法走到一块,说起来有很多原因。

小王一直是跑销售的,卖出去的那一下赚很多钱,卖不出去,一分都没有,还倒亏,所以这些年来,他其实都没攒下什么钱。我跟小王说过,我们在这里买房吧,你找个稳定的工作,像我一样打工也行,只要我们踏踏实实,肯定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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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王不听。他非要折腾,他还带我去听他们公司所谓的讲座,小王激动得手舞足蹈,我一看就知道是忽悠人的,没花招。

因为这事,我跟小王的矛盾越来越深,小王总想着发大财,但我认为他异想天开,所以,我们后来总是吵架。一年前,我们分手了。

想起这事,我还是很无奈,但也是不得已为之,后来我就没有谈过男朋友了,一心一意在服装厂干活攒钱。

半年前,我表姐从这个厂里面离开了,原本她还会再干下去,但家里有事,不得不辞职。

因为她老公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人从架子上掉下来了,摔得有些严重,她公婆又年纪大了,没办法照顾,所以她只能回去。况且,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事情多得很。

表姐走了,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觉得有些孤单,日子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

这两年来,我们服装厂的生意差了很多,大概也是因为疫情的影响,单子比以前少了,老板也很发愁,所以想尽办法找单子做。

正因为单子少,厂子多,要求就高了起来。

现在的单子都是急单,每次都是刚上线开做就定好了货期,客户都这么说若是货期赶不上就不要了,谁做得谁负责。

这话一说,大家伙都很着急,只好拼命地开始干,说得难听点,真是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尽管我们加快了速度,但服装的要求还比以前严格了,半精品要做成精品的质量,精品要做成公司品的规格。这真是要求高得要死,工价还比以前低。

前段时间,我也从服装厂辞职了,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干了。

我辞职后,老板还打过我几次电话,让我回去,说是我比较踏实干得快。我想了想,没有回去。我做服装有好多年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干够了,不想再干了。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再去找什么工作,但我觉得,我还年轻,还能打拼,一切都能开始的,我相信,未来会更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