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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曾在劝业场;
做梦偶回老城厢。

劝业场·《康熙字典》

作者:姜维群

少年之时去劝业场,唯至二楼古旧书店读书耳。读书时多买书时少,非不爱也,囊中羞涩也者。斯时有如此福地可翻阅别处稀见之古籍,真福报焉。欣缘道人以左隶书联并拓朱墨怀之。

手里有一部清光绪丁亥上海积山书局石印《康熙字典》,也就是清光绪十三年,公元1887年的书。我买到它,那年它书龄已经将近一百岁了,我二十岁出头。

1975年从农村选调回天津,周日一般去劝业场,其他地方看也不看,直奔二楼,那里有一个专卖古籍书的地方。真的不是去买书,而是去看书,这是天津唯一卖古旧书的地方,而且是开架售书。

现在的年轻人不会知道新华书店售货员那年头多牛气。那时候书的开本小书脊窄,书放在书架上,前边是一圈“玻璃裙子”(柜台),根本看不清书脊上的字。卖书的里面一站,居高临下对谁都爱搭不理,你如果看了两本不买,先是被白眼儿翻,后要挨“狗屁呲”了。

后来读到清代人“家贫梦买书”的诗句,立刻理解诗意,读书人无钱时,做梦想的是买书,可怜复可叹。倘若说是最剀切的,莫过于《随园诗话》中秀才见书商去买书的情节:“聊借读时佯问价,知非售处已回身。”

真的是传神的细节:捧着人家的书看心里发虚,于是假装询问价格,在新华书店何尝不是如此?假装看看书背上的定价,早就知道自己买不起,售货员也知道非买主,所以放下书赶忙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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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劝业场这里不必借问价来读,可以放心在书架前一站半天,随便翻阅。店中有许多线装书,版本当时不懂,里面肯定有善本。但时常也咬牙买些,线装的字大价贵不实惠,买的多是民国时期商务印书馆王云五主编的“丛书集成”。这些书字小容量极大,像《全唐诗说》、《艺圃撷余》、《佘山诗话》三本为一册,才卖一角四分钱。

许多好书需要又买不起,在书架前颇费踌躇。一次一本微残的石印《康煕字典》一下子吸引了我。平时手里只有小开本的《学生字典》,许多生僻字上面没有,尤其读鲁迅的和古文书时候,查字典常常无功而返。这书不吃饭也要买,因为是古往今来收字最多的字典。一看标价,三元。

考虑了不下半小时才买下,赶上是月底,那可是我一周的饭钱呀。回到河东区郑庄子单位宿舍,如获至宝的看到半夜。

读《康熙字典•序》方知这本收字最多的字典从形音义上对汉字重新审定,距明代“洪武正韵”虽最近,但还是把以前的声韵都引证过来放上,没有割断历史,使之有据可查。

此书石印字小却极清晰,查《康熙字典》最多笔画字为51画,是三个繁体“龙”构成一字。小米粒大小的字仍清晰,为一百多年前的印刷技术惊叹。为了熟悉古音,亲近古籍,遇生僻字仍喜欢翻上一翻,虽然《辞源》、《辞海》,台湾版《中文大字典》、《汉语大辞典》都在书架上。

翻阅《康熙字典》让人想起物质匮乏的时期,想起“囊中恐羞涩,留得一钱看”的窘迫岁月,想起劝业场二楼那阅读的温馨时光,也记起读书留下的跬步与履痕。

时光荏苒未负我,书有金玉齿颊香。

(刊于2022年9月28日《中老年时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