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刘家是桃花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祖上开染坊发了家,后结识了朝廷官员,得了庇佑,又衍生出布庄,裁缝铺,成衣店等,生意自然是蒸蒸日上。

到了刘老爷这一代,刘氏的铺子已有十余家,积累了雄厚的资产。

美中不足的是,刘老爷虽娶了几房姨太太,香火并不旺,三代单传,如今膝下只刘元一个独子。

刘元性子沉稳,二十岁上方才娶妻,多年来和妻子唐梅伉俪情深,一度传为佳话。只是两人成婚多年,一直未有子嗣。

刘老太太本就对这门亲事不甚赞同,儿媳出身一般不说,对子孙上也无功,自古绵延子嗣都是家族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儿媳知道婆婆对自己不满,可她又何尝不想为丈夫生儿育女呢?她只能悉心听取郎中的嘱咐,汤汤水水喝了不少,却仍未见反应。

这日,刘老太太请来了一位算命大师,托他为儿媳算上一卦。大师一进门,见唐梅就惊呼:“此人与佛有缘!”

刘元一听,很诧异,半信半疑地问道:“大师,此番请你来,是为了请大师为贱内看看,何时才能享儿孙之福?”

大师并不看刘元,只摇了摇头:“这位夫人命中无子,倒是慧根深种,若肯皈依我佛,他日定有一番造化。”

唐梅听完这番话,心下了悟,思考片刻,像是认命一般,也不再忧心儿孙之事。

在大师的一番开导下,不日,唐梅就收拾好行李,铁了心要与大师远游。

临别之时,刘老太太把大师叫到房里去,说了一会儿话,唐梅在轿里远远望着,婆婆正在送大师出门,脸上都是喜悦神色,唐梅也没多想。

02

唐梅离去,刘元悲痛数月。

刘元毕竟年近三十,刘老太太好生嘱咐几个媒婆,帮忙留意。刘家的家业实是一个顶好的筹码,很快有人帮刘元物色了一个姑娘做妾。

小妾年方二八,名叫唐栀,生得俊俏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家境虽说只是普通人家,配刘家实属高攀,但是眼下子嗣是要紧,刘父当机立断下聘礼,操办起婚事来。

到底是父母之命,罢了,唐梅既然狠心,那他也不必再执着于那段旧情,刘元开始试着接纳唐栀。

时间长了,相处下来,发现唐栀的性格也不错,温柔大方,倒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这天祭祀之日,刘家大张旗鼓去桃花镇有名的桃花寺求缘。

唐栀和刘母一辆马车,两个人有说有笑。唐栀自嫁与刘元,一心一意照顾丈夫,而今只求能为刘家诞下一儿半女。

一家人拜完,就打道回府。

桃花寺在半山腰上,正午时分并没有几个人,路上只有马车行进的声音。

谁知到了半路,突遇一伙强盗:“留下买路财,饶你们性命。”

刘父刘母年纪大了,吓得不轻。刘母情急之下忙说:“银子都在前边马车里。”

绑匪转移了目标,刘老爷余悸未消,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这个女人,为了性命,可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刘元和唐栀坐在前边马车,一听劫匪求财,忙把身上的钱财全部掏出。

“钱财都给你们,不要伤人!”刘元搂抱着瑟瑟发抖的妾室。

绑匪掂量掂量银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恰逢唐栀一露头,绑匪头目一招呼:“兄弟们,把这姑娘给我带走!”

唐栀抓住刘元的袖口,刘元一直哀求,但是劫匪人多势众,手里又有武器,人还是被劫走了。

劫匪一走,刘家人慌忙报了官。

03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那日天还未明,有人就往刘家大门口丢了一个麻袋。

看门的管家一开门,见那麻袋里似乎有活物,立马上前查看,没想到里面装的竟是二夫人!

管家慌忙通报刘元,刘元一听,顾不得穿衣,直奔大门。

一见唐栀,慌忙抱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元派人去衙门通知一声,人回来了。

刘元见唐栀面容稍有戚戚,便问道:“有没有伤着?近来是否受了苦?”

唐栀神情飘忽:“相公,他们并未对我做什么,只是把我关在柴屋,绑着手,蒙着眼睛,有个不会说话的女人照顾我。再然后就把我放回家了。”

刘元心生疑虑,但眼下还是要先安抚好唐栀,其他的日后再说。

一天清晨,唐栀脸色潮红,高热不退,这可急坏了刘元,忙请郎中来看。

郎中把脉之后,还未开口,刘元焦灼不安地拉着郎中往正堂走。

“大夫,内人前些日子遭遇横祸,受了惊吓,料是心病难医,您不妨直说。”

郎中摸了摸下把,正色道:“恭喜刘少爷,少奶奶怀孕了!只是有些胎象不稳。待老夫开几幅安胎药便好。”

刘元喜出望外,谢过郎中,急忙安排厨房炖补品。

04

刘母表面上虽带着喜悦,背地里却是对这孩子的来历,存了疑虑。

她拐弯抹角地套唐栀的话,但是她一口咬定:劫匪只是把自己绑了去,并未做其他。

这种过分的肯定加重了刘母的疑虑。谁会绑架一个人什么都不做白白养了一个月呢?

刘母思索再三,去衙门找了当地清官知府高大人。

高大人对上次劫匪未破案之事很遗憾,这次又听闻小妾被送回,还怀了身孕,当即表示配合刘母调查。

高大人上门查问唐栀:“劫匪把你绑去有说什么吗?”

“没有,只是把我关在柴房,派一个女人照顾我的衣食起居。蒙着我的双眼,布料从未换过,双手也未曾给我解绑过。”说着伸出手腕证明自己所说为实。

“那你觉得有什么异常吗?比如声音。”

唐栀思考了一会儿:有,每日巳时就有一阵清晰的钟声,那个钟声很近,仿佛就在我住的院子里似的,别的也没有异常。”

“钟声?”高大人反问。

桃花镇钟不多,多是建在空旷处,那么在院落里听到清晰的钟声的地方……

05

不日,高大人差人带话,说是抓到了那个每日照顾唐栀的女人,需要她来指认。

正巧刘母出门办事,消息首先传到了唐栀这里,她并未和任何人提起,带了自己的丫鬟去了衙门。

高大人命人给唐栀的眼睛上蒙上一块黑布,让她再一次感受对方的手。

唐栀伸手过去,继而一惊:“是她!”

“你确定?”高大人问。

“是的,民妇至今不会忘记,她手上大拇指处有瘤,很好辨认。”

“如果没错,此案已水落实出,那么此案可结。”高大人说罢就令下属押走了女人。

第二日开案,刘家去衙门一看。

刘元大惊:唐梅?

“不错,此案的绑架人始作俑者就是唐梅!犯人已认罪!”高大人说。

“唐梅,你不是随高僧远游入佛门了吗?怎么会成为犯人?”刘元不可置信。

“我本是跟着师傅去了佛门,师傅允许我带发修行。但过了一段时日,我发现自己心不静不能向佛,便和师傅说,想下山。师傅看我六根未净,便允许我下山。哪承想,我欢喜回来,以为你还在等我,结果我却看到你有了别人!你说过,不论如何,只同我一人白头偕老的!”唐梅看着刘元,眼睛里满是愤恨。

“我便花了些银两,策划了绑架,本想让她吃吃苦头。后来,我发现她有些身体虚弱的症状,时不时发烧,我怕闹出人命,于心不忍,便送了她回去!”唐梅指着唐栀。

“那日,本官得知巳时的钟声,便去寻找,既有柴屋,又能在巳时听到钟声的院落,而且绑架案是在桃花寺附近,此案由此便水落石出了。押下去!”高大人高声吩咐。

唐梅面容沉稳,任由着被衙役拖了下去,高大人却觉得唐梅过于淡定冷静,反而是唐栀,似乎一直慌着神。

06

数月后,刘府上下都喜气洋洋,少奶奶快要临盆了, 刘府上下热闹非常。

唐栀躺在榻上吃金桔,差了丫鬟去做些桂花羹。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唐栀嗔怪一句:“怎么进来也不敲门的?”

丫鬟没有吭声,唐栀扭头看去,一个丫鬟扮相的女人站在门口望着她,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姐姐,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费心费力种的种子,在你肚子里是否安好,顺便提醒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唐栀愠怒:“姐姐也太心急了些,事成之后,必是少不了姐姐那一份。”

唐梅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别忘了,你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我这几个月的牢可不是白坐的!”

唐栀咬牙:“要不是那个男人没用,我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地步!”

唐梅嘴角勾了勾,无所谓了,刘元不敢跟他爹娘说,没有子嗣是他的问题,白白让她落了这么多年埋怨,还被刘母设计,让高僧带走她,唐梅发现后已经晚了,她和刘元已回不去了。

然而,刘母给刘元物色的小妾居然是自己的远房表妹,唐栀!

唐栀和唐梅一样被刘母催促怀孩子,一直不见动静,唐栀偷偷找大夫看过,自己没问题,那便是刘元的问题。

想到如果一直怀不上孩子,唐栀定会和唐梅一样,被刘母扫地出门。如是被扫地出门,可是无人再娶,下半辈子就毁了。可嫁到刘家后,她出不出门都有人跟着伺候,无法脱身,便心生一计策划了绑架案,和未成亲前的情郎风流快活了一月有余。

没曾想,回来后刘母心生疑虑,找高大人查案,别无他法,唐栀便找了唐梅来顶罪,企图蒙混过关。

而唐梅也跟唐栀做个交易,借唐栀之手,帮她和刘元复合。

听到丫鬟渐近的脚步声,唐梅低着头退出房间,唐栀攥紧了拳头,有把柄在唐梅手中,况且还要帮唐梅回归刘家,难免以后不会败露,遂起了杀心。

但是千算万算,唐栀没料到,自己的贴身丫鬟竟是唐梅的心腹,未待下手,便被唐梅先知。

消息传到唐梅这里,唐梅果断决策唐栀留不得,看来要和刘元重修旧好,还要仔细打算。

唐梅有唐栀的把柄,你若不仁休怪我不义,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反击。唐梅让心腹丫鬟将指甲里藏匿的鹤顶红,洒进唐栀的汤食里,制造成自杀现场,到时再告知唐栀所作的恶事,不仅算计刘元,还以父母的性命胁迫自己帮她顶罪,凭刘元对自己的爱,还有重归旧好的可能。

只是不巧,那晚,刘元竟意外回来一起用餐。

07

不日,刘家大丧。

一夜之间,独子刘元,妾室唐栀,与那未出生的婴儿,都离开了人世。

刘老爷发了疯,赤脚跪在府前青石板上,高声喊着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刘老太太则是面容沉稳地安排了儿子儿媳的后事,又从她胞弟那儿过继了一个儿子。

唐梅得知消息后,丫鬟早已人间蒸发,她跌跌撞撞来到刘家门前,想到那年刚嫁到刘家时,刘元给她栽了满园梅花,他说你名字里有梅,大抵是喜爱梅花的吧?

唐梅怔怔地傻笑,算计来算计去,终归还是失去了。绝望的唐梅自己去衙门,承担了所有的罪责,杀人偿命,秋后问斩。

那年冬天刘家院子里的梅花又开了,然而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