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13年11月8日,湖北省郧西县七里沟村人民法院审理了一场特殊的离婚案。
原告是村民祝庄翠,被告则是她瘫痪在床的丈夫李长明。
考虑到李长明的身体原因,当地法院特地将这次庭审安排在二人所住的出租屋中。
“我好像是一个很坏的女人,感觉真的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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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祝庄翠倚靠在床边,眼神涣散,不住地叹气,内心百感交集。
丈夫瘫痪,妻子要求离婚,这在外人看来,无疑是薄情寡义之举。
更令祝庄翠倍感压力的是,她与丈夫离婚,是为了与新男友郑学义结婚。
乍看之下,祝庄翠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薄情女人。
实则不然。
他们仨的故事,不仅没有遭人唾弃,反而被人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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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庄翠、李长明和郑学义三个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一切还得从2009年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说起。
共结连理
“长明是一个老实人,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1990年,情窦初开的祝庄翠结识了比她大5岁的李长明。
相处一段时间后,祝庄翠爱上了踏实、开朗、肯吃苦又会照顾人的李长明。
而李长明也暗暗发誓“非祝庄翠不娶”。
可婚姻并不是两个人的事,还得征得父母的同意。
彼时兜比脸还干净的李长明,被祝庄翠的父母嫌弃得一文不值。
“嫁不出去也能嫁给什么都没有的,穷日子好过吗?不可能答应的。”
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没有父母愿意女儿嫁到别人家捱穷受苦。
无论祝庄翠如何苦苦哀求,父母都不同意这门“进门就受穷”的婚事。
“有手有脚,又肯吃苦,我不相信会一直穷下去。”
“我就是要嫁给他,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凭着对李长明的信任和爱,祝庄翠毅然决然地选择做个“不孝女”,先斩后奏领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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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李长明的确没有辜负祝庄翠,没让她挨一点饿,受一点穷。
脑子灵活又肯吃苦的李长明买了辆三轮车,在山里拉货赚钱,没几年就成了村里的“富户”。
他们推倒了下雨天漏水的旧房,盖起了令人羡慕的新房,置办了一样样新时的家电。
看到女儿过上了好日子,当初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的父亲不止一次感慨:
“翠啊,你没看错人,长明是个好老公,亏得你当初没听我的。”
“要是错过他,还不知道以后会嫁个谁,以后日子会怎样……”
的确,世事难料,谁也无法预知未来,谁也无法料到一个选择、一场意外会给往后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响。
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祝庄翠和李长明结婚的第19个年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无情摧毁了一切美好,夺走了这个家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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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横祸
2009年10月7日,李长明和往常一样,开着三轮车去山里拉货。
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李长明也不知道自己开了多少个来回。
“真是没想到会出意外,太熟了,熟的路两边有什么我都知道。”
可意外就是发生在意料之外,无法预测。
那天,李长明在弯道转弯时,不知何故,车突然“飘”了起来。
几秒钟后,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三轮车翻了个跟头。
巨大的惯性,将李长明重重甩到了路边的护栏上。
被送到医院后,在医生的全力救治下,李长明从鬼门关逃了出来。
可惜,命虽然保住了,人却“废”了。
手术做完,李长明整整昏迷了三天,苏醒后,他本能地想活动一下,谁知竟有心无力。
“老婆,我腿怎么动不了?”
“腰也没感觉!”
“我,我是不是,是不是像人家出车祸那样,我……”
李长明嘴角嗫嚅着,眼泪顺着眼角打湿了枕巾。
嚎哭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冷静下来,结结巴巴地问祝庄翠:“我,我,我是不是瘫了?”
尽管手术当天,祝庄翠已经得知这一事实,但听到丈夫亲口说出这句话,她的心犹如刀剜,眼泪止不住地流。
看着泣不成声的妻子,李长明闭上眼,长叹一口气,不停地重复:“瘫了,瘫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缓缓抬起手,握住妻子的手,“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我以后……”
祝庄翠用袖子擦干眼泪,拍拍丈夫的手,安慰道:“老公,没事,不要害怕,天塌了,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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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离不弃
车祸以后,祝庄翠和李长明的关系发生了转变,成了瘫痪病人和照料者的关系。
照顾瘫痪病人,是个体力活,也是场持久战。
因为胸口以下的部位都不能动弹,李长明吃喝在床上,大小解也在床上。
当他无法自主完成排泄时,祝庄翠还要用手去帮他。
“刚开始半年,每天用手抠,处理完,饭真的吃不下,人瘦了一大圈……”
照顾瘫痪病人,支撑这个家,还需要不小的开销。
瘫痪前,李长明是一家之主,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
那时,祝庄翠还能打点零工,帮补家用,
瘫痪后,拉货生意做不成了,还需要祝庄翠时刻陪在身边照顾。
“村里给他和我婆婆办了低保,每个月一个人110。”
“吃饭都够呛,其他的哪里够,他人躺着,天天要用药。”
瘫痪的丈夫,年迈的婆婆,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一大家子的开销,岂是220元的低保能够负担的。
万般无奈之下,两个孩子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
“两个孩子也是可怜,本来可以好好上学,将来到外面闯闯,现在,哎。”
为了补贴家用,祝庄翠在丈夫睡着时,绣起了十字绣。
每副十字绣她都会用心认真去绣,她希望绣成后能卖个好价钱。
因为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不多,一幅较大的十字绣,祝庄翠需要绣一年。
“卖得好的话,能卖到一万多块。”
听起来收入可观,实际上,祝庄翠至今也没靠十字绣给家里带来多少收入。
即便如此,只要有空,她还是会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绣,一针一线都承载着她的希望,。
只有在沉浸在飞针走线的世界里,祝庄翠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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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祝庄翠便倍感孤独无助。
为了不让丈夫发现她的脆弱,她常常半夜躲在被子里面哭。
“夜里心里苦,就哭,白天不能哭,我都哭了,他怎么办?”
面对困境,人们总是期盼奇迹的发生,祝庄翠亦不例外。
“我心里就想着会有奇迹,他会好的,会恢复从前的样子。我会一直等着那一天。”
决定改嫁
悲剧发生的初期,旁观者有的只是同情、怜悯。
但看客始终是看客,没多久,同情之心便掺杂了杂质。
“男人这样瘫着,我不相信她能一直熬下去。”
“打个赌,要是她能照顾超过一年,我把头砍下来。”
类似的话语不断传入祝庄翠的耳中,村民们都赌她会抛夫弃子。
面对这些非议,祝庄翠不与辩驳,每每只是笑笑不说话。
“随别人怎么说吧,我做我该做的。我不做,也没人帮我做。”
祝庄翠日复一日地坚持着,想看她落荒而逃的人逐渐不说话。
可真心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的人,却陆陆续续开口劝说。
“还年轻,找个人嫁了吧,这种苦日子,不知道啥时候到头?”
“他这样子,康复是不可能了,就算康复了,也要靠你养。”
对于亲朋好友的这些劝说,祝庄翠仍旧只是笑而不语。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
可幸福的日子转瞬即逝,潦倒艰辛的生活却无比煎熬。
渐渐地,照顾瘫痪病人的苦和累,家底渐空的愁与悲,将祝庄翠压得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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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丈夫再也站不起来时,她会哭;
为了医药费去求人借钱,却吃了闭门羹时,她会哭;
觉得愧对一双儿女时,她也会哭;
一日,祝庄翠实在扛不住了,情绪崩溃的她抱着好友痛哭流涕,
好友再次劝她:要不找个人嫁了吧。
这一次,祝庄翠动摇了。
她虽同往日一样低头不语,却也没说一个“不”字。
那天以后,“改嫁”的念头一直盘桓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和丈夫李长明聊到了将来,便开玩笑地试探了几句。
“长明,如果我谈个合适的,到我们家来,你接不接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像一记闷拳,重重地打在李长明的心上。
这些年来,妻子的付出和所受的苦,他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人前,他赞美妻子,逢人便说:“要没有她,我早就死了。”
人后,他愧疚不已,呢喃自语:“要是没有我,她也不用这么苦。”
他既心疼妻子,希望她能幸福,又舍不得妻子另嫁他人,离开这个家,离开自己。
那天,李长明一整天都沉默不语,祝庄翠也一言不发。
一个认为自己是阻碍妻子寻找幸福的绊脚石,另一个则认为自己是往丈夫伤口上撒盐的自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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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两个人想了一夜,哭了一夜,彻夜未眠。
李长明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让人给你介绍对象吧。”
话音未落,夫妻俩还未消肿的眼睛又溢出了眼泪。
“她嫁人以后,我就活活饿死,一死了之吧。”李长明在心里暗暗说。
“就算嫁人,我也不会丢下你。”祝庄翠也在心里发了誓。
再遇良人
祝庄翠要改嫁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热心的村民们自发地给她物色相亲对象。
此后,陆陆续续有村民带着人来和祝庄翠见面。
“人是不错,就是她这一大家子……还是算了吧。”
几乎每一个相亲对象都说过类似的话,都是相中了祝庄翠本人,却被她的“包袱”吓退。
要照顾一家老小,已经增加了再嫁的难度,谁知,祝庄翠竟然难上加难,提出了一个“无理要求”:带着丈夫改嫁!
“接受我,也要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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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苛刻的择偶条件,很快便在乡邻们中间传开了,大家都说她在痴心妄想。
有的说她压根不想改嫁所以故意这样,有的则嘲讽她拎不清,也有人真心希望她能找到合心意的对象。
“这样的‘傻子’哪里去找?怎么可能会有呢?”
世事无绝对,很多时候以为不可能的事,偏偏就可能。
2013年春节,祝庄翠的侄女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
他叫郑学义,湖南人,39岁,未婚,在深圳开一家广告招牌制作门店。
这次的相亲,并没有面对面,而是通过聊天软件QQ。
通过聊天,祝庄翠得知郑学义有个瘫痪的母亲,他迟迟不结婚就是为了照顾母亲。
“照顾瘫痪病人的苦,我能感同身受,你是个好女人,真不容易。”
“你也是个孝子,好男人。”
都是重情重义的好人,也有相似的经历,乍看之下,两人配得很。
然而,事实并不是如此。
两人网聊半年后,祝庄翠鼓足勇气,主动提出组建新家庭,并邀请郑学义来湖北见面。
“网上聊得再好,始终是要见面,要让对方了解清楚我的情况,才能做决定。”
那年七夕节,祝庄翠征得丈夫同意后,与郑学义见面了。
“他和网上聊的时候一样,是个好男人,值得托付。”
令祝庄翠感动不已的是,见面第二天,郑学义就帮丈夫李长明洗澡擦身、洗衣服。
四年以来,这是第一个主动帮她分担的男人。
毫无疑问,无论是祝庄翠还是李长明,都对郑学义十分满意,觉得他就是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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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见面后,原本想和祝庄翠走到一起的郑学义打了退堂鼓。
“工作上能帮点忙,生活上也能照顾照顾,这是我想找的人。”
这是郑学义所期望的另一半,很明显,背着“包袱”的祝庄翠并不是合适人选。
没待两天,郑学义便回到了深圳,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二人都没再联系过。
“肯定是泡汤了。”
看着没有新消息的QQ,祝庄翠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世间并无任何偶然,所有相遇都已注定。
回到深圳的郑学义是否真的放弃了呢?答案是没有。
在这段失联的日子里,他压根克制不住对祝庄翠的思念。
“聊这么久,我早就喜欢她这个人了。”
“我的条件也不是多好的,而且我再找也不一定能找到她这么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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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经思量,郑学义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祝庄翠的电话,说了句:“我们在一起吧!”
电话那头,祝庄翠又惊又喜,既感到意外,又有点意料之中。
“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失望。”
携手共度
妻子终于找到了理想的“下家”,李长明替她开心,却也不可避免地落寞伤心。
与自己相守相伴23年的妻子,如今要另嫁他人,个中滋味,属实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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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过,很难过,但是也高兴,因为她嫁人基本上是为了我,为了家。”
再嫁一事,丈夫李长明给了“通行证”,一对儿女却持反对态度。
许是电视剧里看过类似剧情,女儿得知祝庄翠要再嫁,第一反应是母亲要抛下一家人,死活不同意。
好在李长明帮着祝庄翠一起同女儿解释,最终获得了支持和理解。
但年纪小一点的儿子却没那么好说话,无论祝庄翠怎么赌咒发誓,小儿子就是不相信她嫁了人还会照顾他们父子三人。
“我嫁人不就是为了你们吗?怎么就不理解呢?就是不相信我呢?”
儿子的态度,那些冲动之下说出的难听的话,让祝庄翠感到十分委屈,心里酸溜溜的。
“你现在不同意也没办法,我反正不会不管你们的,嘴说没用,看行动吧。”
为了能撑住这个几乎散架的家,祝庄翠还是决定同李长明离婚,再和郑学义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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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8日,在法院、村委会和李长明各位亲朋好友的共同见证下,祝庄翠和郑学义签署了协议:
祝庄翠和李长明离婚后,必须和郑学义一起照顾李长明和他的母亲,必须落实对前夫的抚养义务。
随后,祝庄翠用她和李长明的离婚证,换了一张和郑学义的结婚证。
“结了婚,就要担起责任,我希望有一天能靠自己的努力,把他们都接到深圳,一起照顾。”
婚后第二天,郑学义就独自返回了深圳,挑起“顶梁柱”的责任。
“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
相爱容易相守难,多少人曾许下美好的誓言,而是终究却经不住现实的考验。
每一个用行动诠释了“共患难”的人,都是值得钦佩、值得被爱的。
愿在看的你,也拥有属于你的矢志不渝的爱、永不离弃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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