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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的秋天总是极短暂的。

短到你没有办法去认真感受和记忆,就突然更冷了。

有时候,你宁愿相信它是一座被隔绝的孤岛,

被长江和农田围着,然后按照自己的节奏去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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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万顺曾是一代老武汉人的回忆

我这几天路过祈万顺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打围了。

工人围绕着楼房搭起了铁架,正热火朝天地施工。

回想起来,曾经在汉阳火极一时的小张烤鱼、豪客来牛排、巴渝火锅就像这个城市改造的大多数区域一样,

最后只是成为一代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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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万顺的附近,汉阳大道一栋老楼拆迁

祈万顺位于汉阳区繁华的地段钟家村,多种公交车经过于此,来往的人流量较大,

离旅游景点古琴台、归元禅寺、晴川阁、铁门关、长江大桥等不远,

还记得初始对祈万顺的印象是一楼的早点和二楼的平价小海鲜,如今早已搬走几年的小张烤鱼和豪客来牛排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但是经过查阅资料发现,过去祈万顺居然是家有着百年历史的高档酒楼!

1925年,祈万顺正式“挂牌”,1956年迁至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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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曾经在上世纪80年代横扫武汉餐饮界,

“万顺滋补鸡”“四喜鱼糕”等菜式耳熟能详。

当躯体是一种本质,灵魂倒成了表象。

过去的祈万顺一楼汇聚了武汉三镇的各路传统小吃,二楼到三层楼是高档宴席,四楼则是当时颇为新潮的粤菜、港菜,甚至韩餐。

再往楼上走,美容美发、健身房、台球厅等设施也都具备,上到顶流则是豪华酒店和西餐歌舞厅……

每天晚上,热闹非凡。

这在当年,可以想象是有多时髦,与广东相比完全不落下风。

而千禧年以后,这一切都戛然而止。

它变成了依靠门面收租维生的老国企,门口的招牌依旧在,

但是年轻的人已经联想不到那段历史。

最后的祈万顺,还剩下的是如家酒店、摩飞网咖和已经熬成汉阳最老牌的巴渝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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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在祈万顺内的老牌火锅

巴渝的味道比较传统,有点像汉阳版的满天星太珍,香辣虾是它的特色,谈不上多么惊艳,但是不能不说至今还是武汉人小时候的味道。

如家酒店开设的有些年头了,后来慢慢的生意竞争不过对面汉商装修更新的布丁,

疫情之前更多的营收靠的是门内的小卡片和莲花湖会所来的兼职。

摩飞网咖是最后开的。

疫情前生意还挺好。在汉阳的生意与其说是做,不如说是熬,熬死了其它的竞争者,才能生存。

于是,大家一起熬死了知音楼,又熬死了隔壁的铜锣湾,终究没熬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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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阳大道

01

波西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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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站社区入口

如果你沿汉阳大道往西,铁锈在社区门口的街飘荡,眨眼门口五金店已经关闭数年。

凡事总有些许不忍,总寄托在背后的铁轨僵卧。

走过旁边的毛家堤、车站等老社区,车轮驶过铁轨的摩擦声。

即使在一公里以外都能依稀听见,如果更近一点,会感觉房屋都在随着一种莫名而有规律的节奏,颤抖。

再上点年纪的人,会记得铁路上一节一节的闷罐车载着去南疆的军人,连接南北的一站,

能看到被下棋的老人落子的命运,直到十年以后从北方运来的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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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家提老社区

坐落于社区的数条街道就像武汉版的九龙城寨,在那个年代,是拥挤充斥嘈杂的。

在每个早晨,本地籍的下岗工人和外地籍的农民工会不约而同的在同一家面馆。

点上一碗牛肉面,配着小瓶白酒,省着肉吃的小口咬着牛肉,

再一口酒的喝,借着酒精麻痹灵魂以应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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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阳年头比较久远的宵夜牛肉面店

不工作的人也有自己的生活规律。

往往空余的街头角落,会有一群人端出椅子,围成一个圈一起“咵天”。

话题从国家大事到生活琐碎都会有,谈及自身总保有那个年代国企工人特有的尊严,未来必然会有某个单位的局长安排了工作或者南方下海的发达亲戚叫去帮忙。

暗示是一种告别,随时哪天都会从这种游离状态中抽离。

而他们的后代也多会有两个极端,随着那个时代的潮流一样去“打流”,

亦或者挖空心思的“上进”,从考名牌学校到嫁人都祈求于跳跃于另一个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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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拆迁的车站社区内部

如果到了夜幕,街边小店的卷帘门拉起,会有意犹未尽的失意中年人从里走出来。

透露出来暗粉的灯光,有一种庸俗的妩媚情调。

如果你在旁路过,人家会说“帅哥,一片点炮,五十加个口”而更隐晦的按摩店只有半保的服务。

旁边的巷子,属于当时青年“解放天性”的小屋。

即使炎炎夏日,门口也有人用纸巾哄着鼻子(武汉话,擦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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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万顺附近的一个老牌宵夜街,如今已经有点萧条

商圈门口的店铺一般叫黄金铺位,今天社区门口仅存的则只是一家小卖部和一家花圈店。

小店总营业至凌晨,前者老板会强撑着瞌睡用手机看剧,后者老板因为市场需求不频繁,往往只有客人门口叫喊才会起床开门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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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站社区入口

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可以概括,

钟家村的尽头,破了一个很大的豁口,站口子处,即使头上是夏天炎热炙烤,这里也有阴冷的凉风,毛骨悚然。

02

命运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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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阳火车站天桥,是汉阳标志性建筑物

旁边的宵夜街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旧时准备搭乘客车的旅客和旁边的居民多会在此处就餐。

随着车站的拆迁,人流量也大不如从前,偶尔仅有过去的少数食客还知道此处,还特意会再跑来吃一次记忆中的味道。

偶尔穿行老巷其中,如入时光机,只有蒙灰的旧铁路局大门和周围的寂静在表达:

这不是90年代,而是千禧年后的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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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阳铁路局公安局

老板做回头客生意为主,比较大众的家常菜,但是经过烹饪味道增色很多。

干锅蹄花是招牌菜,酱油熏调后的咸香味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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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牌餐馆蹄花大王

如果非要用语音来形容它家的菜,只能说“很下酒”或者“很下饭”。

日本人讲工匠精神,大意是多年坚持某件事。

唯几的小店近二十年的坚守,迎来过鄂东旅人休栖处的繁华,也送别过车站社区大拆迁的萧条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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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铁旅社,过往汉阳站乘客多会入住的一家旅馆

《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里有一章说主人公在海边捡到一枚锈旧小钱,他没有珍惜丢掉了,结果晚上海面涌现一座大城,里面全是琳琅满目的小摊,店家说只要拿出一枚小钱就能买下任何一件货物,只要他们卖出任何一件货物,这座城市就不会再沉没在海底。

地摊有自己的命运,但是也预兆一个城市的命运,武汉何尝不是?

我们能否拿出一枚小钱去保留哪怕是老车站的一家小店?

这里是武汉的一座化城,幻影一样隐藏在日新月异的大都市里面,

为了提醒盛衰无常,为了给零余者歇息,

什么生意,倒是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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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鸟市场,这是历史悠久的标志性建筑

03

撤离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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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开的高档楼盘远洋小区

如今新开的楼盘成了老旧的钟家村最新颖的存在,而每次和这个城市相遇的偶然瞬间,总是有个分别的伏笔。

过去在马路对面的清晨是在怒骂外乡人中开启的,南来北往返乡的人会在这里乘上通往各地的大巴车。

在刚刚取消户籍制的年代,城乡还是保留一种遗留的差距,每天被反复繁琐的问路后,不耐烦的车站工作人员口中使用最频繁的词汇就是“乡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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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汉阳站大门,如今已经废弃

至于少有的外乡人得到尊敬的时候是很多年前,北方归乡的一罐罐骨灰盒。

去天门的路不远,但是很沉。

又过了很多年以后,看过一条东欧足球运动员不愿意和黑人球员握手的新闻,底下有条评论:“当一个国家陷入过度贫穷,歧视就是他们最后的尊严”,而这里年迈的车站老司机大多会是一种东欧国家特有的死法—死于肺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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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客运集团汉阳站转让的大包车

家住对面的小伟看着新建楼盘公寓,在我表达工业水电价格太贵以后,小伟回应“再贵,也比买房便宜,拿几百万买个套房,才是真的贵啊!”

记得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告诫人们低头捡六便士的时候,不要忘了抬头看一看月亮。

细想他老人家肯定想不到终会有一天新建的楼宇层层包围之下,抬头早已找不到旧时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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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站社区内部看远洋小区的角度

是啊,对于这座城。

你要说它好,它从来不是养老之地,不待老年的工人曾在长江大桥上化身为蝶;

你要说它不好,它是托孤之地,昙华林的弃婴总有部分能远渡重洋;

只希望未来有一天能改编一下那句歌词,祈求光复,愿荣光归于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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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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