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浴楼”这三个字听起来就让人浮想联翩,在这种地方去世的人就更让人不齿,偏偏王平的父亲就死在这里。

火车站,出租房,发廊妹...

当对方将这几个词说出时,汪平没有太多震惊,只是平静地说,我会马上赶到,便匆匆挂了电话。

汪平的淡定,让负责出警的片区民警有些不淡定了,愤愤地摔了电话:都XXX什么人,自己老子死了,不是只小猫小狗,不孝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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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大街上,汪平一个人独自徘徊着。

时近冬至,北方这座小城早已冷作如冰城,入夜时分,街上人影稀疏,这条通往火车站的窄街因为狭长,又作南北走向,在高楼林立中,风口效应使整条街更自然成了风速加速巷,巷口南是汪平自己家,巷口北便是火车站。

汪平不知道为何这条街被叫做槐树巷子,她自己曾作过若干猜测,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在巷子的南尽头,有着人人都要去、但是人人都不愿意去的殡仪馆,虽说那儿每天都是人来人往,但她知道,没有一个人是愿意去的。

这条巷子因为种满了槐树,所以便被叫做槐树巷子。但是汪平更相信说文解字中将槐字拆作树木与鬼,意即将亡者的灵魂钉在木桩上,永不超生。

那父亲会不会也将被钉在这木桩之上?汪平苦笑着,一丝冷风袭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顺手裹紧了风衣。

早在一个月前,汪平的父亲就出现了异常举动,只是因为她忙于生意,始终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觉得在母亲走后,父亲一个人或许过度思念,神情有些恍惚也属于正常,所以对别人说的这条巷子多了一个“划鞋底子”的老头,她也就没有在意,她知道这个老头就是自己的父亲,但是她并不相信父亲会去做一个风烛残年老人会做的出格事,如果这样,他将晚节不保。

汪平的母亲在半年前病故,享年73岁,母亲与父亲一生算是比较恩爱,在汪平的记忆中,父亲与母亲这辈子没有吵过架,甚至拌嘴的次数都是很少。

有人说父母这样的婚姻是不牢靠的,夫妻一辈子过日子,如同锅与碗,碗与勺子,哪有锅不碰碗,碗不碰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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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平的父亲曾是本市一家小煤矿的负责人,煤矿是国有企业,虽然不是很大,经营地却很好。

由于汪平的父亲善于经营,又懂管理,在他的管理下,矿上不但将煤炭出口到了其他省份,还与当地最大的用用煤企业成了合作伙伴,大量煤外销,让汪平父亲在职时,小煤矿成了本市第二大税收企业,煤矿负责人的位子也成了有心人惦记的关键职位。

汪平有生记忆父亲与母亲唯一的一次拌嘴,也是在父亲卸任煤矿负责人的一个月前,那天还在上高中的她中午放学回家,就听见父亲小心地说,那是别人在陷害我,我怎么能与惠会计有私情,平平也这么大了,我不要脸,我还得给平儿留点活人的脸面吧...

父亲说得如泣如诉,汪平听得真切,虽然那时她并不懂父亲眼中的所谓惠会计,不知道她与父亲究竟是一种上下级关系,还是母亲眼中的贱人。

那就是一个biao子,老李给你担保,说你与那个“惠biao子”没有关系,我本来是信了,可是你现在的做法让我不得不相信,你与这个biao子是一家,你看她几十岁的老女人,也不找男人,也不成家,分明就是你在关心着她,更何况我不能...

母亲还未将话说完,已被父亲扑了上去,捂住了嘴,大声吼道,你这是不嫌事小,就不能让这个家安生点?

这样的拌嘴汪平记忆中只有一次,但是她并不知道父亲最后的举动为何那么焦躁,父亲是一个比较安静的人,看书学习是他留给汪平唯一的记忆。

在那次拌嘴后没有多久,汪平的父亲被调往了一个趋于倒闭的小铁厂,说是去拯救厂子几百号职工,不如说是将他作了岗位调整,厂子早在半年前就作了破产清算,以500万的价格卖给了本地一个古姓男子,男子接手后,又将厂子作了银行抵押,贷出了1000万款,开始筹备新厂运作上马项目,也就是说,汪平的父亲已彻底被边缘化,成了名副其实的下岗厂长,那年他5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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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后的汪平父亲,整日除了看书就是围着家锻炼身体,以至于这个曾是小煤矿家属院的老职工都称汪平的父亲为:小区厂长,并且编了顺口溜:下井有老汪,满脸黑泥巴,炼铁有老汪,满身黑尘沙,锻炼有老汪,驼背像wang.ba..

汪平也听到几个退休的老女人在给小区的孩子教这首顺口溜,每次母亲听到这个都是与对方争吵,但最终都是以败北告终,见到母亲沮丧着脸回来,父亲倒是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说,与他们计较什么,他们说的也不全是坏话,这说明咱们的城市发展有我老汪的一份功劳?

母亲见到父亲这样说,也就气消了一半。

父母亲这种宽厚的性格也影响了汪平,从不与人争吵成了她经营小店的法宝,也由于这个原因,她的店的生意出奇地好,但唯一不足的就是自己的婚姻一直不理想,成为父母的心病。

“景尚足浴楼”外,已拉起了警戒线,嘶鸣的警笛声让汪平头晕,也感到心慌,在值勤警察的带领下,汪平穿过警戒线,进入了足浴楼,一楼的大厅,两名警察正围着一个女人谈话做笔录,穿过大厅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气氛有些让汪平压抑。

用彩色纱巾包裹的过道内,充斥着刺鼻的低质香水味,让汪平有些窒息,她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会到这样一个地方,这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儒雅的形象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但事实还是无情地摆在了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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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彩色纱巾围成的彩帐内,父亲平静地躺着,那样慈祥,没有传说中人死后的一丁点恐怖,双手平整地放在身体左侧,像是睡着了一样。

汪平熟悉父亲这件毛呢中山装,也熟悉父亲这样的睡姿,在父亲离开矿山,又从铁厂走出来后,无数个春夏秋冬的午后,他都是这样躺在阳台的榻榻米上,这样平静地睡着,他舍不得扔这件中山装,一直将它熨烫的特别平整,所以这件衣服就成了他最好的衣服。

汪平曾问父亲为什么不淘汰这件衣服,父亲总是笑着说,你没有发现你爹我穿这件衣服特别帅?

而今,父亲却是一个人躺在了这冰冷的小床上,他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什么又突然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汪平不知道。

在与警察办理完问询相关手续后,汪平签下了同意进行医学解剖的字,实际上这个字也只能由她签,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她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在一楼大厅,警察也已经结束了对店主的问询,汪平这才注意到了眼前这个女人,一头白发,不过苍白的头发反倒让她显得更加干练,一袭紫色棉质连衣长裙自然落下。

在汪平转身即将离去时,这个女人叫住了她。女人自我介绍姓惠,是她父亲在煤矿时期的矿区会计。

此刻,汪平脑海中再一次闪现出父亲与母亲唯一的一次拌嘴,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母亲骂作“贱.人"的惠姓女子,十几年后他们竟然这样见面,她不知该怎么与对面的她交流,更不知该如何去想父亲到这的目的。

三天以后,汪平在公安局见到了惠姓女子,她没有先说话,而是站在了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柔和,像是亲人一般。

一旁的女干警负责接待了汪平,在简单介绍完汪平父亲是由于突发心梗,并且惠姓女子还进行了紧急施救,所以最后公安刑事鉴定,事情的主要责任不在惠姓女子,而且经调取录像和走访周边群众,这家足浴楼是合法经营的正规保健足浴店,因为事情发生在这家店,从道德和人情方面,店里有一定责任...

汪平已经不太关心这件事,今天是父亲出殡的日子,在正常履行完移交手续后,她将前往殡仪馆为父亲办理后事。

另外有一件事,你得做好一个思想准备,女干警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是你父亲留下的遗嘱及随身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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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公证处的信封,在拆开信封后,一份领养证明映入汪平眼帘:1974年11月16日,惠芬自愿将自己的女儿过继于领养人汪在道、李源洁领养...同时,她也看到了父亲检查出身患胃癌、心梗等重病晚期的诊断报告书。

汪平再一次想到了父亲与母亲的那次争吵,也明白了母亲没有说完的话,自己不能生养。

至此,汪平也明白了,这个惠姓女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父亲去往她的店也并不是别人口中所谓的做不道德的事,而是要将自己托付给自己的生生母亲。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汪平不禁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很多事情并不是人们想的那样!有时候那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背后,往往有一个合理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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