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赵娅和男友的婚事,崩在彩礼上。

他们是大学同学。大一时赵娅刚进校,忽一下从十八线小城来到这大都市,眼都迷了,别说打车,连去地铁都畏畏缩缩。这时认识的学姐发来信息,说过几天有老乡会的聚会,问她要不要去。

老乡会的聚会是AA,价格不高,五十一人,但对一个月生活费七百的赵娅来说还是困难。她没朋友,舍友都是北方人,一看就是好家庭长大,她跟人说话,才开口就是一嘴乡音,话没说完她们就哈哈地笑,还问她:“赵娅,你们那说‘我’怎么是这么个音啊?”边笑边模仿,你一句我一句,打打闹闹,前仰后翻,把赵娅还未尽的话全堵在了喉中。赵娅就笑,尴尬地,默默坐回去,从那以后,整整许多天,都不再说一句话。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好,但都那么陌生。

咬咬牙,赵娅掏了五十。她没朋友,但渴望朋友。到了老乡会,果然都是老乡,来来回回,人人说话都是普通话杂夹着方言,谁说“我”都是那个被舍友嘲笑的古怪发音,她的心忽一下,就这么安下来。

要不怎么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喜之一。

也就是在这里,赵娅遇到了男友。

男友个儿不高,干,很瘦,戴着厚底细边眼镜,嘴角还有一些小胡子没剃干净,一看就是标准学霸打扮。他也在聚会上,缩在角落里,边上有个男生跟他喝酒,他慌了,摆着手说自己不会。男生硬把酒杯塞他手上,他涨红着脸憨灌,一口下去半杯。放下杯子时,脸仍是那么红,眼神也已醉了。

男生就爱起哄。看他这个样,反倒更起劲,喊着喊着让他喝。赵娅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大约是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大约是对同类的同情。明明也是不爱惹事的一个人,脑子一冲动,冲上去抢过他手上的杯子,一口干到自己嘴里去:“我帮他喝!”

酒入喉咙,热辣辣地刮嗓子。喝完了赵娅就有些上头,还学着电视剧里的人的样子,把酒杯倒过来给同桌的人看。同桌人都有些傻了,等反应过来,看赵娅和男友的眼神就有些暧昧:“哎哟,我说呢,这是美救英雄啊……”

就这么着,赵娅和男友走到了一起。

男友和她是一个省,但不同地方。乡音无差,家庭却大相径庭。男友家就他一个,是父母四十岁的时候才用试管怀上的,打小就宝贝,从前到现在,都生活在家庭的庇荫下,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带着未成年的天真。赵娅却不同。初来北京时她自卑,不敢出校门,但到底是从小在田野乡间打着滚长大的,没过几个月她已全然适应,用一种野蛮的方式,迅速成熟。

这样不同的俩人,相处起来,却很不错。

男友心细。赵娅记不住的事情,他都能记清楚。每次姨妈期,还没到呢,他就早早去药店把当归买好了,混着红糖给她煮水喝。有回宿舍突击检查,查收了一大批不合规定的电器,男友的煮水壶就在里面,还得了个全校通报批评。听着广播的时候男友还在吃饭,报出他名字的时候俩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男友眼就红了,低着头,一声不吭。他从小就是好学生,没犯过事儿,赵娅理解。但等吃完了饭,俩人回去,男友却还是拖着她往路边商店里走,挑挑拣拣,选了个烧水壶出来。赵娅拦他:“怎么着,还没被通报够啊?”男友眼还是肿的,却紧抓住那壶不肯送手,紧闭着嘴半天也不吭声,过了好久,才细若蚊呐地说出一句:“那也不能让你没红糖水喝,你会痛。”

赵娅愣了一下,随即,心软得一塌糊涂。

赵娅是真想跟男友走到最后。结婚、工作、生子。俩人一起在北京,或回老家,总归是在一处。早晨她叫他上班,一同出门,走到公交站台,互相道别。晚上他去接她,俩人手牵着手,去附近的菜场买些东西,他做饭,她洗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而,想象再美好,也只是想象。

大四毕业,赵娅第一次见男友父母,就明显感觉出他们的不满意。其实也是,自己家不富裕,下面还有个弟弟,虽然没什么负累,但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那时吃完饭,她站起来说一句:“要么我洗碗吧”,男友母亲就笑一下,直接把碗推给了她。正是中午,为了省钱,男友家没开热水器,水冰凉凉地从管道里流出来,像无数绵密的针,扎向她的手。隐约地,她听到客厅里男友母亲不屑的声音:“让她洗怎么了!她家不是农村的吗!洗个碗对她还不是家常便饭!”

出了厨房门她就掐自己手,勉强忍着,无论如何不让眼泪掉下来。男友是男友,公婆是公婆,赵娅分得清。那天男友送她出门,天有些晚了,她打不到车,俩人默默地在外面等。没过五分钟男友手机响起来,接通,是他妈妈催他:“儿子,怎么还不回来啊!中午顾及着她没吃好吧,晚上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的茄盒……”

男友手机声音不小,俩人贴得近,即使他没开外放,赵娅也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男友有些尴尬,把手机拿远,又不自主地去看她。赵娅竭尽全力挤出个笑,语气是强装出来的轻松:“没事儿,回去吧,你在这儿车也不能快些过来不是。”

男友走了。几乎是在他背过身去的同一刻,赵娅的眼泪就再撑不住,滚落下来。她死死盯着男友的背影,心中说不清是渴望他回头,还是害怕他回头。而就在这样的心情之下,直到眼泪绷紧了脸上的皮肤,赵娅的整张脸都被吹过的风刺得生疼,他还是在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往前走。

从未回头。

赵娅低头,手心已被指甲抠出深深印痕。

这样的矛盾,在赵娅家提出要三万块钱彩礼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并不是她贪。到底是小地方人,彩礼更多意义上是一种风俗,要是全不给,外人也会笑话。两家人见面的头天晚上父母就跟赵娅说好了,她自己喜欢,愿意嫁,他们也不会多为难。只要最低的彩礼档位,三万块,等结了婚就自己再添两万,还给她,作为他们小家庭的基础。

赵娅低着头应,等父母走了就给男友打电话。

没通。

第二天快见面了,男友才回消息。说是前一天晚上陪着父母在外公外婆家,是乡下,信号不好,才到城里。赵娅有心想把事情说清楚,但隔着电话呢,她就听到男友父母在那边问他:“是谁呢?说什么?”再说已是尴尬,只好闲扯两句挂掉。本以为只是三万,就算没说清楚也问题不大,但,一坐到桌上,男友父母的眼神朝着他们嗖嗖扫过来,从上到下,审视、居高临下,赵娅的心就沉下来。

果然不顺。三万彩礼,他们却像被触碰到什么敏感的地方,声音也尖了。赵娅的父母转头看她,她咬着嘴唇艰难解释,说是小家庭之用。男友母亲“哼”一声,双手抱在胸前,赵娅知道那是防备的姿势。“小家庭用,也可以,那得签个合同,有保障。要么……”她的眼神又在赵娅身上巡视:“网络上有句什么话来着,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有的人,结个婚把自己卖那么多钱,还以为真是镶钻的呢。”

“轰”地一声,大脑像是爆炸。一瞬间,羞耻、赧然将赵娅层层裹住,她已处在无尽的耻辱中。她抬头,男友的脸已经涨红了。他的目光是慌的,惶惶然,似乎想要站起来,说什么,却被他父亲按住。

只一下,他只用手按了他一下,他就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再度低头不语。

他没敢和她对视。有晶莹的水珠,滴落在男友面前的盘子里。

赵娅的心,却一下冷了下去。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了。赵娅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份爱情,原来会如此不堪,她抽身得如此狼狈,如此兵荒马乱。不用说分手,一切已成定局。夜里她一点点删掉他的联系方式,每删一个,却还忍不住把俩人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再翻看一遍:他叫她宝贝,哄她,陪她复习,她笑他笨蛋,心疼他,帮他洗衣……

一桩桩,一件件。四年,她每换一个手机,都要把所有消息全部同步,舍不得删除。手机从16G换到256G,生活费本就不多,但她咬着牙,多花钱,也一定要买大的容量。

那是她的爱。

边删边哭,到最后喉咙也哑了。原来人伤心到极致,真是可以咳出血,她干呕一声,喉间就是一股腥甜,像她和他的过去。四年转瞬即逝,从前她以为,他们还会有很多个四年。而现在确实如此,她和他都还会活四年、八年、十二年……

但那都只是她,还有他的。

不是他们的。

赵娅的男友是个北京人,三十岁。她也二十九岁了,离毕业,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四年。原本以为的不甘和绝望,随着时间早已慢慢流逝。摸爬滚打,那个十多年前初来北京时连地铁也不敢进的小姑娘,到了现在,竟也成了公司的小中层。

她眼光好,投资准,自己也存了一笔小钱。她和新男友谈结婚,男方首付,他们共同房贷。男友父母抓着她的手喜笑颜开:“要么说非独生子女就是好嘛!从小互帮互助长大的,帮着照顾弟弟,能力也强,别家媳妇都没我们家小娅厉害!”

她笑。从男友家出来,接到婚庆电话。他们在五环附近办婚礼,性价比高,酒店也好,三千多一桌,比市中心实惠。那时她和公婆商量谁来出酒席钱,公婆大手一挥,说:“我们出,几万块,没什么事儿,你们把婚庆做好就行!”

那酒席,远不止三万。

行色匆匆,她开着车驶到婚庆公司。上一个客人还没聊完,她就坐在沙发上等。百无聊赖,她刷起朋友圈,竟然看到一条也是结婚的消息,是大学同学发的,配词是“老同学百年好合”。

她点开图片去看。放大的图片里,前男友一身西装,执着陌生女人的手低头害羞地笑。他也老了,眉目间有了皱纹,衬衣扎进西裤里,也仍能看到小肚子微微的凸起,只有眼神,仍如当初,缱绻温柔。

前男友的父母已经七十岁,头发全白了。他们在照片里坐着,模样慈祥,正递给新娘厚厚的红包,而在新娘的手上,一枚精致的钻戒,柔软将她的无名指包裹住,象征纯洁,象征爱情

而那钻戒,看上去,亦是远不止三万。

赵娅忽而一笑,手机便扔在一旁。左右环顾。一对对新人都在这里,听着对婚礼的规划。或是梦幻、或是浪漫,每一处布置,都是美好的爱情幻想。七年前,她曾要嫁他,也曾幻想过这一切,但终究没能达成。那时,她初出茅庐,一无所有,他父母对她的评估便是个一文不值的女人,于是连三万块也觉得是她占便宜,于是要吝惜。而现在,她已有事业,男友父母看她自然高了一眼,就连酒席的钱,也可以毫不计较。

原本以为是恶毒,说到底,也只是人性。

若她和他,不那么早相爱,说不定,现今执手在一起的,也可以是对方。

但终究,时间错了,于是,一切错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