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自清代碑学中兴以来,碑帖融合一直是书家们追求的方向。如何将浑朴厚重的碑学线条融入帖学中,无疑是一个新的问题。伊秉绶就成功作出了很好的示范,从帖学入手,碑帖结合,最终在碑学上有所成就。

在清代书坛上,伊秉绶以隶书著称,在当时与桂馥齐名,其用笔与桂馥、黄易、阮元等有很多相似之处,后又经提炼和强化,简化动作,字形向外扩张,方正饱满,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清代论书者几乎一致对伊秉绶的隶书给予高度评价,称赞他“遥接汉隶真传,能拓汉隶而大之,愈大愈壮”。至康有为作《光艺舟双楫》,将伊秉绶誉为集分书之大成者。

为官清廉,勤政爱民

伊秉绶为官清廉,勤政爱民。《芜城怀旧录》誉之:“扬州太守代有名贤,清干嘉时,汀州伊墨卿太守为最著,风流文采,惠政及民,与欧阳永叔、苏东坡先后媲美,乡人士称道不衰,奉祀之贤祠载酒堂。”

伊秉绶,字组似,号墨卿、墨庵,福建汀州宁化人。生于书香门,父亲伊朝栋进士出身,官刑部主事、御史,升光禄寺卿。

伊秉绶幼时从名儒阴承方学习。阴承方学宗朱子,凡教学,以《小学》、《近思录》为先,重视道德教育,提倡知行合一,学用结合。阴承方的教授,在伊秉绶的人生生涯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乾隆四十七年,伊秉绶应乡试举人中式,后在归化县署坐馆。乾隆五十四年,30岁的伊秉绶春闱中二甲十四名,赐进士出身,任刑部主事。后为阿桂所赏识,被拔擢为员外郎。朱硅、纪昀、刘墉都曾垂青这位才华横溢的青年,他们也就成了伊秉绶的座师。

嘉庆三年,伊秉绶任湖南乡试副考官。次年,出任广东惠州知府,在任职惠州知府的期间,重建丰湖书院,百姓称颂。惠州曾是苏轼被贬之地,伊秉绶对苏轼的才华很是仰慕,于是重修了苏轼旧居,一时成为佳话。

嘉庆六年,伊秉绶得知陈亚本将谋反作乱,于是联络时任提督的孙全谋,而孙全谋却拒不发兵。情急之下伊秉绶亲自带七十余人趁夜直捣陈亚本后方,生擒陈亚本。

不久,陈烂屐起兵造反,伊秉绶向时任提督孙全谋要兵阻止叛乱,孙全谋不听伊氏之言,令手下郑文照带三百人前往镇压。后郑文照孤身狼狈回营,三百人全部牺牲。

此事之后,伊秉绶假借事由辞宫回乡,惠州民众皆挽留。当时孙全谋拥兵不前,伊秉绶对此十分愤懑,于是向总督吉庆请兵,吉庆大怒,将伊秉绶以失察之罪论处。

事后,新任总督倭什布上任,于是惠州数干民众为伊秉绶伸冤。此事在当时惊动了朝廷,于是伊秉绶被免罪官复原职,后任扬州知府。

嘉庆十年,伊秉绶出任扬州知府。伊秉绶到任扬州时,时值淮南水灾,灾情期间,伊秉绶亲自带领下属到高邮、宝应等县视察灾情,挨家挨户询问灾情,赈灾之事都亲自监督操办。嘉庆二十年,伊秉绶因肺病卒于扬州,享年六十二岁。

师古不泥,个性突出

伊秉绶喜绘画,工四体,其行楷有颜真卿之神韵,博采广收,兼师百家,自抒己意,为时人瞩目。其隶书成就最高,为清代碑学中的隶书中兴的代表人物之一

伊秉绶的隶书创作最为多见,而且形式多样,举凡对联、横幅、立轴、条屏、中堂,无不具备。以大字为多,小字多见于横幅或者题签、跋尾,用途多出于实用,风格与大字亦不同。

伊秉绶的学书历程,可分三个时期:

早期书法历程,乾隆四十九年伊秉绶举中正榜,留居北京时师从刘墉、纪昀、朱琏等官宦,又反复临摹欧阳询、柳公权、颜真卿、董其昌的楷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从一个偏僻的南方山区小县,来到繁盛的京城,伊秉绶的书法眼界骤然开阔。借助于兴盛的金石学的发展,琳琅满目的各种名帖善本,法书名迹,在这里时能寓目。这对一个在书法上处于旺盛学习期的书家来说,不啻贫儿乍富。

这期间,伊秉绶临过许多隶书碑帖,如《五凤刻石》、《延光四年碑》、《会仙友题字》、《张迁碑》、《礼器碑》、《西狭颂》等。

中期学书历程,伊秉绶四十岁到五十岁是他的隶书发展时期,这时期与翁方纲、黄易、桂馥等的金石至交给予了伊秉绶更多的眼界,风格渐趋定型,伊隶成矣。

伊秉绶的隶书风格最大的转变,是由清丽劲挺转向古厚严重,这个转变的催化剂应该是桂馥。这个阶段对伊秉绶隶书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识见广开,基础稳固。而后又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波折:在惠州知府任上因匪乱被诬下狱。虽得平反,但对伊秉绶的打击之大是显而易见的。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书法史上面目独具的“伊隶”恰是形成于这个时期。

伊秉绶在这一时期临过的汉碑有《西狭颂》、《裴岑碑》、《樊敏碑》等。此时伊秉绶隶书最大的标志是“燕尾”退化,变为横平竖直。“横平竖直” 四字实自汉碑来,此时的伊秉绶己完全经得起此四字的衡量,可谓得髓者矣。

晚期学书历程,伊秉绶五十岁以后是他的大隶成熟期,这时期与翁方纲、阮元、包世臣等交往密切,并在隶书上创造出独一无二的书法风格,风格平正通达,瘦硬通神,入于老境。

五十而知天命,50岁的伊秉绶经历过大风大浪,大喜大悲,甘苦俱尝,渐知天命。人生经历的波澜起伏与笔底的提按顿挫逐渐合拍,境由心造,法随心生,笔下不再有什么羁绊存在。如果说伊秉绶50岁之前体现的是对书法之“法”的探求,则50岁之后是对书法之“道” 的体悟。

伊秉绶在这一时期创作开始“复归平正”,笔下的奇纵之气渐渐散去,变得平正通达,瘦劲老成,如晚霞满天,渐入老境。前几年中由于过分强调横平竖直,而向有下角倾斜的横画,现在又恢复了真正的平正。某些作品用笔过于瘦硬,线条中隐含起伏,或是身体状况发生改变后导致用笔震颤所带来的变化。

通观伊秉绶隶书发展的三个时期,基础稳固,终至成熟,进于老成,正是“技进乎道,艺通乎神”,故能成为清代碑学的代表性书家。

远看平淡无奇,近看变化多端

伊秉绶的隶书从汉碑中摄取神理,自开面目。用笔劲健沉着,结体充实宽博,气势雄浑,格调高雅。伊氏自己总结为:“方正、奇肆、姿纵、更易、减省、虚实、肥瘦,毫端变幻,出于腕下……”。

伊秉绶的隶书外观拙朴无华,而气象有如大河落日,泰岱巍巍,高旷雄浑,正气浩浩。其形成原因,既来自于其中锋铺毫的用笔、方正的字形结构、化颜楷入隶书等,更是其一生沉浸程朱理学,持敬躬行,“养吾浩然之气”所涵养出来的道德人格在书法上的折射。

理学家极为重视养气静心,伊秉绶曾书写朱子“半日静坐,半日读书”一语。其程朱理学修养,书卷涵咏之气,最终反映在艺术创作上。“敬心静气”是伊秉绶的程朱理学修养,“平正”是其书法的表象。平正的外表下面,隐藏着无尽的险绝。所以伊秉绶隶书,远看平淡无奇,若无变化,近看变化多端,细品韵味无穷。韵味无穷的原因,是伊秉绶对于“中和”这一儒家最高境界的不懈追求。其结果,终至于大成。

伊秉绶有题画诗,起首两句为“论诗可参禅,作书可通画”。“作书可通画”即参考画理来作书,摆脱了文字上附着的实用功能的束缚,从艺术的角度去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创作手法来进行书写。“方正、奇肆、恣纵、更易、减省、虚实、肥瘦”等等,皆可拿来进行运用。如此运用,却呈现出大巧若拙的效果,又凶拙而生古意,真乃藏精明于拙朴之中。

伊秉绶的书法、特别是其隶书,远观总是呈现笔酣墨饱,墨气淋漓的视觉效果。这得益于其对笔墨超强的驾驭能力。伊秉绶多用浓墨,尤其是写在蜡笺一类的纸上时,更是黑浓如漆。

若是生宣,有时会浓淡适宜,略有渗化,显得浑厚古朴。无论浓墨、淡墨,伊秉绶都能以笔摄之,出以中锋。其对中锋的运用可以说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一般来说,纯用中锋会显得呆板一些。但在伊秉绶的笔下,以中锋所写出的线条浑厚苍茫,恣肆老辣,可谓实之极而返虚,不粘不滞,清空高邈。

结语:

伊秉绶洞悉艺术朴素真挚的本质,但又深受儒家审美的影响,如果说他以建筑般的结构取得成功,跟欧阳询的楷书异曲同工;如果说他以减少用笔动作将线条单纯化而取得奇效,他和八大山人不谋而合。伊秉绶的书法融会秦汉碑碣,古朴浑厚,“有庙堂之气”,对后世的书法创新有很多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