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都要摄入大量的米饭、面粉、肉、蛋、奶才能维持我们自身代谢所需,如果哪一天世界上所有粮食禽畜突然消失,那人类文明也很快就会崩溃。我们对这些农业产物的依赖远远超过了汽车、房子、手机、衣服等其他任何东西。

然而,人类文明并非一开始就如此。在长达250万年的时间里,无论是我们的祖先智人,我们的表亲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还是直立人、匠人,他们的食物都来源于采集和狩猎。他们在长达百万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驯服过任何动物,也不会注意一粒种子能带来几十倍的收获,他们只是完全被动接受大自然的馈赠。

直到大约1万年前,这种情况才发生了改变。人类不再满足于大自然的吝啬和喜怒无常,开始主动操控几种动植物的生命,进而影响了整个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这是人类诞生以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农业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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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公元前9500年至公元前8500年,人类社会开始了从采集狩猎向农业耕种的转变。小麦和山羊成为最早被驯服的农作物和家禽,此后各种农作物和动物先后在全世界各地陆续被驯服,直到形成如今农业社会丰富多样的物种。

其中中东人驯化了小麦和豌豆,中国先人驯化了水稻、小米和猪,南美人学会了栽培马铃薯,西非农民则驯化了西非稻、高粱等,可以说我们现在所食用的大部分物种早已在几千年前被古人所驯化,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在进入农业革命后慢慢被驯化的。

农业革命的转型,让我们的祖先不必为了采集浆果翻山越岭,也不用为了一块腐肉和虎狮等猛兽搏命,人们只需要圈起一块地,撒下种子,喂上三两只羊,就能收获足够一家人生计的粮食和羊奶。于是人类在这种愉快而饱足的生活中快速繁衍,最终将足迹踏遍地球任何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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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地区驯化牲畜的种类和时间

从这个角度来看正是农业革命让人类有别于其他动物,能够突破大自然的障碍,自己掌控命运。无疑对整个人类文明而言,农业革命是成功的。但对于某个人类个体来说,农业革命是否就意味着进步,就要另当别论了。

赫拉利.尤瓦尔在《人类简史》一书中写道,人类在进入农业社会以后生活质量并没有得到明显的提升,反而比在采集狩猎时期过得更加辛苦,饮食结构更加单一,并承受了更多的疾病和饥饿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在采集狩猎时期人人平等、悠闲自在的生活被一种等级分明、贫富差异的状态所取代,人类个体不但在肉体上负担起更大的痛苦,更要承受此前从未有过的精神上的折磨。

农业革命不仅不是人类史上的一大进步,更像是一场惊天大骗局。而这场骗局的主谋不是哪个人,而是那些被驯化的植物物种。人类以为自己驯化了植物,其实是植物驯化了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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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利.尤瓦尔

前面我们已经从人类自己的眼光简单说了下农业革命前后的变化,下面我们从小麦的角度再来看看这件事。在1万年前,小麦只是许多野草中很普通的一种。它们既要随时面临牛羊的啃食,还要与其他野草争夺土地和养料,气候稍有变化可能就会导致它们大面积死亡。但自从进入农业革命,被人类“驯化”以后,小麦就进入了远比人类更快速的发展赛道。在短短1000年时间里,小麦就从中东一个很小的区域蔓延到整个世界,目前全球大约有225万平方公里土地种植着小麦。所以从生存和繁衍的角度来说,小麦可以说是地球上最成功的植物。

为了让小麦“进化”得如此成功,智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要为小麦除草,除虫,浇水,耕地,为了小麦的生长收获忙得焦头烂额。智人的几百万年的身体演化本来是为了从事爬树采摘水果或者追捕羚羊,短时间从狩猎生活进入农业革命,人类根本来不及进化出与之适应的身体变化,所以在长时间的弯腰劳作中,患上了椎间盘突出、关节炎、疝气等此前没有的各种疾病,而且还被小麦拴牢,被迫永久居住在麦田旁边。

那人类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是否让自己的生活水平更好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智人与猿猴一样都是杂食性动物,在农业革命之前会摄入水果、野草、肉类各种各样的食物,而在驯服植物之后,智人所需热量的大部分来源都是谷物,这就造成了人们的营养不良,牙齿、牙龈损坏,身体素质也更为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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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集狩猎时代,如果某一物种数量减少,人们可以通过多猎杀其他物种作为补充,但农业革命以后人们只种植或饲养有数的几个物种,一旦出现干旱、瘟疫导致这些物种的减产和死亡,就会导致大量的人因为饥饿而丧生。

另外农业革命也没有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安全,在采集狩猎时代,如果遇到猛兽或强敌,人们只需要撤退或搬家就能解决。而在农业社会,土地意味着一切,失去了土地就意味着死亡,所以在遇到前面这种情况时,他们只能拼了性命来保护他们的房屋和庄稼。

为了控制这种无序混乱的暴力状态,城市、部落、国家以及阶级和统治者开始出现,从此不同的人之间不再平等相处,人分为了三六九等,有了压迫和反抗,再也不负此前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除了受自然环境影响外,每个人还要受到来自人类社会各种规则的束缚。

当然要衡量某一物种演化成功与否,标准在于其DNA螺旋拷贝数的多寡。从这个角度来看,农业革命是成功的,它让人类可以生产更多的粮食,养活更大规模的人,从而使人这个物种的DNA呈指数级增长,但却让每个个体以更糟糕的状态活着。

那人类是如何一步步落入小麦精心设计的陷阱的呢?

可能存在下面这种情况,在一开始人类也会偶尔吃些小麦,但并不是将其当作主食。大约在18000年前,最后一个冰河期结束,气候变暖,小麦开始快速繁衍,人类食用小麦的比例开始增长,并逐渐在小麦生产茂盛的地方定居,形成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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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人们可能只是然等待小麦的成熟,到了后来他们为了提高小麦的产量开始除草、浇水、施肥,花费在小麦上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多,采集和狩猎的时间被逐渐挤压。于是一代一代下去,这些采集狩猎者就变成了农民。

人类定居下来,女性生孩子的周期就缩短了许多,所以人口就进一步增加,小麦的耕种面积不得不再次增加,于是就形成了人口增加-小麦面积增加-人口增加的循环上升链。

但由于人口和小麦面积的增加,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投入劳作,女性不得不提前给婴儿断奶,导致婴儿营养不良加之人口聚集产生的各种疾病,使得农业社会时期的婴儿死亡率高居不下,在远古农业时期大部分时间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儿童无法长到20岁成人。

儿童大量早夭,成人劳累一生,疾病缠身,他们的生活比他们的采集者祖先糟糕太多,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再退回原始采集社会呢?因为这样的代价太高,高得就像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因为如果退回采集社会,人类的食物来源就会少很多,就必须让一部分人挨饿甚至是牺牲才能保证其他人达到先人的生活水平。但谁也不愿意成全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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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现在仍然一步步落入类似的陷阱,我们现在拼命地学习工作,就是为了让未来生活更好一些,但未来大多数人可能会活得更累,背上巨额贷款、养育子女、照顾老去的父母,你看到别人买了豪车,你也会逼着自己更拼命地工作,直到把自己累得半死。但是你会放下这一切回到野外采果子挖野菜吗?显然不会,人类社会的发展是不可逆的,每个个体只能无力地被这种伟力裹挟着前行。

但在这场惊天骗局中,最大的受害者并不是人类,而是那些被人类驯化的动物。

在一万多年前,全球只有亚非大陆几个特定的地点有鸡、羊、牛、猪这些动物,总数也只有几百万只。但现在全球有大约10亿只绵羊、10亿只猪和超过10亿头牛,而鸡的数量更是超过了250亿只,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看,这些动物的进化无疑是太成功了。但从个体角度来看,这场农业革命对它们而言不啻一场永恒的灾难。

在被人类驯化之前,野鸡的寿命在7-12年,牛的寿命是20-25年,但在被驯化后肉鸡和肉牛的寿命就降到了几年甚至是几个月。蛋鸡和奶牛的境遇要好些,它们可以活得更久,但却以违背它们天性和渴望的状态痛苦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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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奶牛和奶羊来说,这些动物只有在分娩后短暂的哺乳期才会产奶,为了让它们持续产奶,人类必须让它们不断生下小牛和小羊,并将那些不能产奶的雄性个体杀死,以此来更多地霸占牛羊奶。

现在许多奶牛场里,很多奶牛只活到5岁就会被屠杀,这五年里,它几乎一直在怀孕,每隔60-120天就要分娩一次,以维持最大的产奶量。

而那些小牛在出生后不久就要和母亲分开,被关在一个不比身体大多少的笼子里,并在这里度过短暂的一生。在此后四个多月时间里,它不会离开笼子,没有办法和它的母亲在一起,也没办法和它的兄弟姐妹一起玩耍,因为过多的活动会让它们的肌肉变硬从而影响口感。直到它们被送上屠宰场的路上,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获得自由。

从物种演化而言,牛、羊、猪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动物,但对每个个体而言,它们也是地球上生活最悲惨的动物。哪怕是那些濒临灭绝的野生犀牛、羚羊、野猪,它们的种群数量虽然少得可怜,但它们仍然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草原、森林中奔跑,比那些关在笼子中等待屠宰的表亲不知幸福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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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业革命的结果我们学到的最重要一课就是物种演化上的成功并不代表个体的幸福。对小麦、玉米这些植物而言,纯粹的演化理论或许还有些道理,但对于牛、羊、猪、人这些具有复杂感情的动物而言,我们不能仅衡量物种DNA螺旋数量的多寡,更应该关注每个个体生活质量的变化。

或许正如英国演化理论学者理查德·道金斯提到的观点那样,DNA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不断重复地拷贝自身,以便在进化过程中争取最大限度地生存和扩张,每个物种只不过是这些自私的DNA实现扩张的载体和工具。农业革命不是人类的革命,只是这些DNA进行全球扩张的一场革命,小麦、牛、羊、智人每个个体都是这场革命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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