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诚!还没撤退?”廖凯摇手,惊喜地喊。
“廖凯?”龚剑诚高兴地挥手,跑过去拍拍他,“你小子,哪儿去了?”廖凯抹了把脸上的泥土,不住地笑,但没说。显然他执行的任务很机密。“剑诚兄,我和克拉克少校、咸明朱局长去了一趟海岛。”龚剑诚一皱眉。想探一下口风,便装作不懂地一笑。“别跟哥说,你去捞鱼了。”
“那就好啦,唉,差点被人民军给抓了,苦着呢。”
“哦,你这是要……”龚剑诚从廖凯的回答证实了判断,他确实去了海岸附近,估计是与“烙铁计划”有关,遂改话题。
“我马上还要走。剑诚兄,你往哪儿撤啊?”
“能去哪儿……”龚剑诚茫然地回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威洛比将军回东京了,战俘转到巨济岛和济州岛,我留在这儿就是等死,奉命去釜山。”
“苦了老兄了!”廖凯嘴角浮现出一点诡笑,很荣幸地向后一指,“我和林芳少校今晚回东京,辎重没法带,就想跟哥哥招呼一声。”
“林芳?”龚剑诚心里一惊,站着没动。两个军人走过来,龚剑诚浑身一颤,真是林湘!心立刻跳的厉害,没想到,在洛东江前线再遇旧恋。林湘身穿美军战时制服,苗条身材配着波浪长发,秋水般的笑容收敛有光,和东京枪击时的神态泾渭分明。秀发笼罩下的瓜子脸经过酷日暴晒,略显白里透红,增添不少英气。岁月似乎就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清澈的双眸透出寒气,填充了高高在上和美女专有的冷漠。
一团熟悉的身影,面朝龚剑诚而来,但双方都尽量放慢脚步。女少校走到身边的时候,相互凝望的杀那,龚剑诚能见她低着眼略显局促、但却冰冷的脸。只是,他并未见到那依然面如桃花的颜色里流动着的无言悲怆,相反,却溢满了陌生。
“你好,我叫林芳,远东司令部CIC反谍特勤处少校。”林湘主动而热情地伸出手,语气咄咄逼人。龚剑诚后悔极了,不详的预感,正伴随梦中天使的到来将他的渴望击的粉碎,他被这天使的绝情翅膀扫的无地自容,陌生,无视,比任何语言都锋利,足以刺中一个长期思念着曾亲吻、拥抱的女人的痴情汉的心。
他把满是汗水的脏手在身前衣服上揩揩,局促地握住林湘。杀那,温度通过手指表层传导到久违的肌肤内部,倏尔让大脑产生愉悦,龚剑诚稍微有了点信心。
“龚剑诚,第八军前线情报顾问,163情报部队统计调查科科长。”龚剑诚手心出汗,话不免啰嗦。手握在一起,也觉得林湘的手也在抖。不过松开之后,他才吃惊地发现,颤抖的错觉源自于自己的痉挛。
陌生,深入骨髓的陌生,林湘留给他的只是一个注视和礼节性的微笑,那仅仅是交际符号,毫无深刻意义,坦率地说,那还有点轻视和傲慢,和大多数美国人对待中国人一样。龚剑诚很尴尬,将目光移开。
“台湾气候怎么样?”林少校的脸上浮上一层浅笑,觉得对方过于紧张,就轻松地问。
“并不令人怀念,”龚剑诚想用幽默化解尴尬,“吃甘蔗倒是个好地方。”
“没有椰子吗?”林湘表情了无笑意,露出凝视对方的挖苦。龚剑诚傻笑,林芳的脸也绽开点笑容,但比昙花一现还难以察觉。
“不过,我不喜欢甜食。”林芳平静悠然地转身,指穿制服的南朝鲜军官,用英文快速说道:“认识一下,这位是大韩民国孙元一总参谋长的情报主任——金志勋上校!”
“您好,金少校!”龚剑诚伸出大手。金志勋这个人,他听说过,南朝鲜军情报系统小有名气,算是孙总长智囊之一,故而怀有一定的尊敬,可对方却并未伸出手。“龚上校,您的大名早在三年前,就在中国听说了!”
金志勋那张朝鲜男子典型的饼子脸转向笑盈盈的林芳,由于故作傲慢,脸孔几乎拉伸成平行四边形,让龚剑诚笑容可掬的脸十分难看,没有想到,这棒子也如此骄狂。
“哦?想必我们有一面之缘?”龚剑诚缩回手,冷眉以对,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金少校却用地道的汉语讲述轻视的理由。“那时候我作为美军战区观察员翻译官亲临徐州,当时您还是剿总长官部作战厅情报室三科的科长,刚刚从满洲沈阳来到徐蚌会战的中枢系统。七兵团的黄百韬和十二兵团的黄维将军折戟沉沙,军统被共军谍报耍的团团转,我不知您那时候在忙叨些什么,倘若在大韩民国,这样毫无准头的情报官,怕是早就自裁了啊。”
此人说话极其阴损,话锋尖刻自负,模仿美军的口气却不得法,反而非常刻薄露骨,这是很多南朝鲜人专有的邯郸学步的气质。若埋汰一个中国倒霉的特工倒也不过分,可对于援助南朝鲜统一战争的盟友,此番毫无意义的挖苦就实在过分了。
龚剑诚本是斗嘴高手,只是被林湘冷落,心头正恼,见此人如此嚣张,也抑制不住火气。“是啊,我今天被威洛比将军请到南朝鲜,帮你们李大总统坐守江南,可我临出发前,买的机票是汉江金浦机场,落地时却差了五百里,差一点就开到海里。”
龚剑诚冷冷一笑,“我见到不少可怜的妇女在釜山蹈海殉国,她们并不是活不下去,而是对大韩民国的男人彻底绝望。”龚剑诚的挖苦颇有技巧,没指名道姓,却“慰问”了金志勋的整个民族。金志勋脸一红,赶紧补救:“龚少校,刚才我在开玩笑,请莫当真。”
“我也是有感而发!”龚剑诚挤了挤眼睛。金少校这回主动伸出手,龚剑诚勉强和他握。目光越过金志勋,停留在他身后林湘的脸上。他真想得到一点回应,哪怕林湘表现出一丝关切也好。可惜,热望触到墙壁,林湘似乎连起码的关注都没有,龚剑诚和金志勋斗嘴的时候,她在旁顾。龚剑诚失意地摸下胡子,尴尬地说:“你们忙吧,我要收拾撤退了。”
“请便。”林少校向龚剑诚点点头。
龚剑诚失落地朝小楼走去。廖凯闪电般追上。他手里还多个长方形的很大的铝皮箱。“剑诚兄,有事拜托!”
“干啥呀?”龚剑诚看他走路姿势,觉得箱子分量不轻。
“哥,帮我保管一天。”
“那你是……?”
“我和林少校去东京,金志勋陪我们去。”廖凯有了好差事,在兄长面前很得意。
“又走啊!”龚剑诚羡慕地看看箱子。
“就一天!哥,撤退别忘帮我带上,这可是老弟这趟远门的全部行头,林少校说撤退的多,能让登机就不错了,这箱子很重要,万一在飞机上出了事故,是自找麻烦,可我放美军那儿不放心,您就费费心帮我保管一天吧。”
“好吧。”
“哥,这可比我的命值钱!”廖凯看龚剑诚拎箱子姿态,纠正他的随意。就如小弟哄骗兄长,跟屁虫似地在后面督促:“哥,非常重要,知道不?”
“傻小子,懵我是不是?”龚剑诚笑着摸了他脑壳一把,“是高级鱼竿吧!”
“老兄,要有那好事,能不邀你去?”
“那啥啊,我跟你说,”龚剑诚压低嗓子,严肃起来,“可不兴给哥惹事啊,咱到南朝鲜是寄人篱下,混口饭吃,再好的东西,就是金条,咱都不能拿。”
“想哪儿去了,哥,”廖凯以为龚剑诚怀疑他捞外快,警觉地朝身后望望,见金志勋和林少校说话,就压低嗓子,透露秘密说,“千万不能让金日成的大炮毁了!”
“到底什么东西?”龚剑诚故意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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