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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美子喝酒,啤酒一仰脖就是一杯,从不论杯子的大小。

有一年夏天,街上开始流行喝扎啤,我们饶有兴致的每人来了一扎。嘿,那大玻璃杯子,一扎能倒进去两瓶半的啤酒

我们浅斟低酌着试探,嗯~这扎啤是凉爽是凉爽,似乎淡了些许。

大家放了杯子说话,唯有老美子仍旧抻着脖子豪饮,我们的目光不得不随着她一点点站起的身子移动,待到完全站直了,一杯扎啤剩了小半杯沫子在里面。

老美子喝白酒也跟喝啤酒一样,一仰脖就是一杯。当然,白酒的杯子相对都小些,小则一两,多则接近三两。

09年的春节,失踪了好一段时间的老美子突然造访,措手不及的我赶紧张罗布置酒菜。老美子赶忙拽住我制止,说已经忌酒了,还说新月里吃得很少,一天只吃一顿早饭。

我哪懂什么新月旧月的,看着她瘦弱的脸,心疼老半天。

我们知道老美子下岗后离了婚,自己独自抚养一个上中学的儿子,日子过得艰难。开头那段时间,我们怕她想不开,每次外出喝酒总要拖她去陪局,我们喝我们的,她喝她自己的,我们聊我们的,她痛苦她自己的。

酒这东西是好,几杯下肚便是一幅浮世绘,有人翻小账,有人要借钱,有人打酒官司,卡着对手的脖子往嘴里灌,有人秀真诚,攥紧别人的胳膊掏心窝子。唯独老美子不吭声,回头找她时,已歪着脑袋睡倒在椅子里,嘴角流着口水,拉出好长好长的一道亮线。

以前她酒量很好,那时却差的一塌糊涂,正所谓酒入愁肠。

再后来老美子不再出来喝酒了,说要工作,要把儿子养大,要攒钱买房子。

一次酒局中,有人喝大了,冷哼着压低嗓门问,“你们知道老美子现在为啥不出来喝酒了吗?”

“上班忙吧,还能为什么?”

“是忙!忙着给洗浴的客人做......”他做了个很猥亵的动作。

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老美子,慢慢地都快想不起来这个人了,直到她今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问老美子现在在干嘛,她说在国外,中东的某小国,给当地的贵人们当私人护理师。她说完做了个猥亵的动作,看得我差点呕了出来。

老美子瘪瘪嘴,“咋了,看不起我?”

我耸耸肩,“你都无所谓,我只是不习惯。”

老美子在本地的洗浴做了两年多,期间认识了一个在中东做工程的老板,听他说在那面如果做这行,一年至少能赚30万。老美子提了个让老板无法拒绝、占尽便宜的想法,条件是带自己去呆四年。她要用四年的时间赚足够的钱,那时儿子刚好22,房子、彩礼、婚礼都妥了。

这次是因为老板要回国过年,她只好跟着回来,还两年的时间,她离自己的小目标还有一段距离。

老美子唠叨半天,猛地一拍大腿,催着我穿衣服跟她出去一趟乐购超市。

超市里,老美子直奔洗化商品,蹲下身子,在货架的最下面抓起一只绿色的瓶子,那是一瓶六神花露水。她确认了瓶标上的祛痱止痒,叫过服务员,“我要两箱,直接送到结款台。”

服务员诧异地看着老美子,“您要两箱?一箱可是30瓶啊。”

老美子点着头,“对啊,就是60瓶,少了我还不要呢。”

等服务员去库房取货的功夫我问老美子,“大冬天的,你卖这个干嘛?”

老美子说,花露水是她服务里的工具之一,有一次一位中东的贵人在享受服务的过程中太激动,一把抓过花露水喝了一口下去,那之后,贵人就喝上瘾了。中东很多地方是禁酒的,老美子把含有酒精的花露水用纯净水勾兑,再滴进去柠檬汁、白糖、薄荷片、冰块和可乐,用一片柠檬片装饰,她称之为“老美鸡尾水”,她的客人都喜欢的不得了。靠这个,她的客人数量是当地做这行的中国人里最多的,但这也是她的秘密。过境时,酒是禁止被带入中东的,而花露水不是酒。

我呲牙咧嘴听老美子说完,心想,那东西不知道会有多难喝。

14年的时候,我接到了老美子的电话,说儿子要结婚了,邀请我去参加婚礼。

婚礼很是宏大,在边城最好酒店举行,宴席看样子也是最高档的,我甩开腮帮子可劲吃着各种海鲜,嘴角挂满了羡慕。老美子拉我去儿子的新房,是新开盘的万达楼盘,听说已经涨到9000多一平。新房里很是奢华,两室两厅的装修隐约透着伊斯兰的格调。

老美子给我开了一罐百威,自己从抽屉里掏出一只绿色的瓶子。她往一只白杯子里倒进去两指宽,反身去厨房加了点糖、柠檬汁和冰块,拧开一瓶矿泉水倒满。

举起杯,她说,“小鱼,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今后你们再喝酒可要记得喊我啊。不过,我先声明,我只喝我自己带的酒。”说完,跟从前一样地一仰脖喝个干干净净。

我没来得及说尝尝,或许说了她也不会给。那是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和她的过往,即使再难喝,久了、惯了,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