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9日,山西省发改委地区处朱处长办公室。刘瑞把手中的文件递给朱处长,朱处长看了看文件,然后一脸迷惑地盯着刘瑞

“怎么了?这个文件是我们下的。”

“朱处长,采煤沉陷区人口在150户以上的村给予办公设施搬迁补助,人口不达150户的,就该到野外办公?”

“你说什么?”刘瑞的口气,触怒的朱处长身边的工作人员,他面带愠色训斥问刘瑞。

朱处长举手拦住下属的话,她和蔼地示意刘瑞坐下,然后坦诚地向后者道歉:

“刘书记,对不起,这是我们的失职。又让您白跑一趟了。请回去,等我电话,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刘瑞站起来,与处长握手道别后匆匆离去。

刘瑞走后,山西省发改委地区处迅速召开会议,专门研究刘瑞提出的问题:

人口不达150户的,就该到野外办公?

会议决定:3月下发的文件悉数收回,任何一个采煤沉陷区需要安置的支部,都可享受国家的资金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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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一个村党支部书记的小小要求,竟让省发改委地区处收回成命。刘瑞,何许人也?

刘瑞,阳城县芹池镇伯附村党支部书记。2011年11月,当选芹池镇小西村村委主任。2020年3月14日,伯附、小西合并为伯附村,刘瑞出任伯附村党支部书记。2014年初,小西村被列为异地搬迁村,搬迁新村属于限价商品房建设项目。同年7月,阳城县发改委通知,小西村被列入采煤沉陷区,异地搬迁将享受每户12.08万元的补助。申报,跑;审批,跑。跑来跑去,三个月下来,芹池镇包括小西在内的三个村统统落选。

人口30余户的韩沟,16户人家房屋开裂。其余各庄尽管没有韩沟情况严重,但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难道非要等到地陷房塌、造成人员伤亡时才能叫沉陷?

刘瑞踏上了艰难的申辩之路。这条路的前面,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先例,没有任何同伴。这条路的旁边,有的是嘲笑,有的是挖苦,有的是劝阻。这条路的后面,是114户翘首以盼的村民。望着那一双双满含期冀的眼神,刘瑞朝着面前的路,脚步迈得那叫一个从容而坚毅。

跑了半年,刘瑞总算跑明白了。小西村要想享受沉陷区搬迁补助,必须得省国土厅认定小西村属于采煤沉陷区治理范围。刘瑞直奔主题,请山西运城第六勘测设计院实地勘测。刘瑞对结果非常乐观,因为村民开裂的房子就放在那里,不需要仪器仅凭肉眼就能看出来。然而,上帝给他准备的劫难才刚刚开始。勘测报告显示,小西村仅仅属于“采煤影响区”,离“沉陷区”还差二里地呢。

路,跑了;钱,花了;功夫,搭了。支委会上,支委委员对刘瑞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猛批:

给村民的承诺兑不了现,也别硬撑,咱引咎辞职就行。不能让大伙跟着你一条路走到黑。下赌注,还有赢的可能;买彩票,也有中奖的机会。你一个支部书记跑到省里给那么大的官讲道理,这不是小青蛙找老龙王掰手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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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瑞倔强地抬起头,安慰大家:

同志们,我也没什么文化,不会跟人家文化人讲什么科学道理。但是,有一点,我心里非常清楚,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的初心使命。在为人民服务这盏灯的照耀下,总有一缕光线能照到小西。小西没被划入沉陷区,也许是有些路咱们还没跑到。

2018年,刘瑞的坚持收到了回报,省国土厅把“采煤影响区”也纳入“沉陷区”,小西村114户人家终于拿到了搬迁补助。

或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当大伙兴高采烈憧憬美好未来时,作为小西村“最高行政长官”的刘瑞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村委办公楼、党群服务中心、老年人日间照料中心、村卫生所、村戏院等等,这些公共设施有搬迁补助么?

一级一级问上去。红头文件告诉他:只有150户以上的村,才能享受搬迁补助。

刘瑞的脑瓜子很灵,但这次久久转不过弯来:

既然是沉陷区,难道户数小于150的支部,搬迁后就在野地办公么?

没人听他讲道理。强行被他堵在办公室听他讲道理的人,都比他的级别高,他还得抑制住内心的苦楚与焦躁,心平气和地摆出一大摊非常简单却难于回答的问题:

户数小于150的村,异地搬迁后,党支部是否自行解散?如果不解散,该去哪办公?群众的娱乐活动该如何安排?

当这个问题提给省发改委地区处的朱处长时,刘瑞的第二辆私家车已经跑报废了。好在朱处长当机立断,提出应对措施,舍命奔波的刘瑞才好容易停下来,甜甜地喘了一口气。

小西村的搬迁,给刘瑞莫大的鼓舞。他坚信,在中国,只要为了老百姓,就没有爬不过的坎。

担任伯附村党支部书记后,摆在刘瑞面前的第一道难题就是搬迁。

伯附村和原小西村一样,也属于采煤沉陷区,也能享受搬迁补助。之所以搬迁遇阻,是因为当初搬迁家庭统计时,伯附村只申报了148户。一大部分居民没有签署搬迁协议,不是不想搬,而是不能搬。因为家有两个未婚儿子的家庭,统计时只按一个家庭算。这样的家庭搬过去,儿子结婚怎么办?

没有请示,没有汇报,刘瑞擅作主张,把伯附的搬迁户数修正为279。

这一修正,镇里、县里、市里的马蜂窝,他捅了个遍。镇党委书记对他胆大妄为的行为火冒三千丈。本来镇里的首要任务就是落实沉陷区居民的安置工作。刘瑞这一改,生生把伯附村民的搬迁工作推进了见不到一丝光亮的隧道。大家心照不宣,谁惹的麻烦谁销。刘瑞只得一级一级申报,一级一级解释。然而,每到一处,他都理直气壮:

不考虑老百姓切身利益的搬迁,就是与党的为民宗旨背道而驰。

功夫不负有心人。刘瑞跑通了,省发改委把伯附村的搬迁户数调整到279。

从2014年到2020年,刘瑞跑太原108趟、跑晋城319趟、跑运城35趟,跑阳城县城2800余趟,总行程达50余万公里,两辆通用轿车报废,跑得省发改委与国土厅都是熟人,以至当他冒昧地向朱处长提出质询时,朱处长非但没对他的出言不逊而恼怒,反而谦和地宁愿收回成命也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而今的伯附,养羊专业户6家,养猪专业户5家,在外开公司的1家,在外办超市的3家。这一切,仅仅是伯附愿景规划图的冰山一角。田野里拍视频的小网红、院子里唱小梆戏的老戏迷、小饭店里斗地主的老酒友……一个个脸上的豪气,一点不逊比尔盖茨。开小卖部的老奶奶说:有刘瑞,还有什么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