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我关在厕所，将脏水从我头上倒下。仅仅因为校草递给我一块面包。
可他们不知道，校草是我哥。
1
「李红，就你那土样也敢肖想张懿和，撒泡尿照照吧，乡巴佬。」以林蔓为首的女孩将我锁在厕所的隔间，一盆一盆脏水自上而下。
我紧紧咬住嘴唇不叫喊，只要我不回应，她们迟早会觉得腻而离开。
「记住，离他远一点，否则就不像今天这么简单了事了。」
我苦笑一声，等他们离开无力的拍着门：「有人吗？」
其实我知道没人，只是我不想在这里过一整夜，总要抱有希望的。
「哗啦」一声响起，我抬眼看到宋嘉誉。
他刚想转头喊我一把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别喊别喊。」
随即反应过来送开，他径直冲到洗手间旁边开始狂吐。
我尴尬的将手在裤子上擦擦，似乎脏污并没有少一点。
「张曦和。」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你恩将仇报。」
我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怕你一喊把我哥召来，我不想他看到我这个样子，还有，我叫李红。」
「你……」他想说什么又在看到我的样子时闭嘴。
「你这样怎么出去？」
「我在体育室有换的衣服，稍微冲个澡就行。」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我在体育室外面等你。你最好快点，你哥都快急死了满校园找你。」
我叹口气，我哥，张懿和，就是林蔓针对我的主要原因。
我刚转来这个学校的第一天就听到关于他的言论，无外乎帅气多金学习又好，在学校我尽量避着他走，不想我们之间产生任何关联，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过多的关注。
没想到那天不过是体育课不舒服坐在一边，就被打篮球的我哥看到了冲过来一阵嘘寒问暖，我不得不用饿了这个借口打发他，结果他径直去买了面包塞给我。
这一幕在学校被大传特传，说我是第一个接近他的女生。
林蔓为此拷问我很多回都没有得到答案，她很想不通我这样的乡巴佬，除了学习好，哪里能吸引到他。
拷问不出结果，他们发现了新的乐趣。
说我是乡巴佬，其实也没错。十三岁之前，我的天地只有李乡，我的生活就是干不完的农活和照顾弟弟。
只有这样我才能换来读书的机会，村子里的女孩都是这样，多半连书都没得读。
十三岁那天村里来了辆很气派的车，有一对看起来就很富裕的夫妇抱着我哭，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对着我父母就打。
我跑过去拦着不让他打，他的拳头就挥不下去，中年夫妇的眼泪更多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是被拐卖的，我的亲生父母是眼前的中年夫妇，小伙子是我哥哥。
我被带回家，一个比我们村都快要大的房子里，有很多漂亮的裙子，我穿上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黑又瘦，干巴巴的，就像个偷穿公主衣服的下人。
我将衣服全部锁起来，固执的维持着本来的面目。
说不清是对他们的惩罚还是内心的自卑。
好在父母都小心翼翼地顺着我，我所有的要求他们都答应。
唯一强制性的就是将我转学到这个贵族学校来念书。
2
「曦曦，我担心死你了。」我哥见到我就冲过来上上下下看着，生怕我出一点纰漏。
「我没事。」还是很不习惯他的触碰，我稍微向后躲开，他眼神黯淡下来，接着打电话报平安。
平心而论他们对我很好，非常好，除了掐着时间就要看到我这一点让我感到窒息外，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但这一点也是源于我曾经的走失，一提起这个话题母亲眼泪哗啦啦地流。
「曦曦，你头发怎么是湿的？身上好像还有什么味道。」
一回到家母亲就冲过来抱着我，随即疑惑的开始打量我，不得不说还是母亲心细如发。
「放学轮到我当值，我把体育馆打扫了回来的，顺便冲了个澡，可能是又出汗了吧。」随便找个理由掩饰过去。
晚上我正在房间写作业，哥哥来到我房间反手将门锁上。
「曦曦，你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他神情严肃。
我不自在的转过身，「没有。」
「曦曦。」我哥停顿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不管你怎么想的，在这家里我们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希望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你不知道小时候我多疼你……」他声音哽咽起来，「你那么大点已经知道好吃的东西要留给我，每天醒来都要我抱抱，你不知道抱着你的时候我多幸福……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想像从前一样疼你可你长大了……」
说着说着他哭起来，一米九的大个子在我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哥，我没事，真的。」我终于松口，看他那样我也不忍心。
「如果有事我一定会说的，你放心好了。」
最终把抽抽搭搭的哥哥送走，一晚上妈妈找各种借口进我房间十几次，水果堆了满满一桌。
想了想，我选择在九点下楼陪他们看电视。看到我，他们又惊讶又开心。
这就是幸福啊。我坐在中间暗暗想，为什么一定要抗拒呢？
第二天刚到学校，就看到凳子上糊满鸡蛋液，周围的人发出放肆的大笑。
在这个贵族学校里没有所谓的跨阶级存在，大家都差不多的家境，彼此交往间也有几分熟稔，就算看不惯也不好明目张胆的下手欺负。
我不一样，看起来没钱没势的乡巴佬，谁都可以来踩一脚。
「李红。」
教室忽然安静下来，宋嘉誉大步而来站在我旁边看着凳子。
「谁干的？」他声音很冷。
「算了。」我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追究了。
环视一圈自然没人承认，眼见马上要上课了，他一声不吭直接脱下上衣将凳子上的脏东西一卷，再用随身带的纸巾擦干净。
周围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呼，他把提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平淡的撂下一句，「放学我来教室门口接你。」
着重咬了教室门口几个字，我知道他是怕昨天的事重演。
等他走后教室里一片安静，前桌的王嫣然转过身来，「你和宋嘉誉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不想和她多说。
「不想说算了。」她撅起嘴转过身和别人嘀嘀咕咕。
「李红，有人找。」班主任走进来先看一圈随后说道。
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轻蔑和同情，我有点好奇会是谁找我呢？
我怎么也没想到，找我的是李大强和苏晓红。
曾经拐卖了我又养育我的父母。
3
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站在教导处和整洁明亮的办公室形成鲜明对比。
我张开口却不知道该叫什么，当年父母没有起诉他们已是万幸，还看在他们养育我的份上留下一笔钱。
说好从此不再联系，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找到这儿来。
「红红啊，我的红红。」苏晓红抹着眼泪飞奔过来，我下意识甩开她。
教导主任皱着眉斥责道：「怎么这么没有教养？你父母大老远来看望你，你还这个态度。」
「无事无事，娃儿自尊心强，我们……我们给她丢脸了。」李大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眼珠乱转四处看着教导室。
「你们……有什么事吗？」
两人交换下神色，苏晓红过来拉着我，「走，咱们出去说。」
正好我也不想待在这儿接受审视，踏出门时隐约听到背后传来「不孝顺。」「白眼狼」「都是虚荣心作祟」「要不是成绩好能进咱们学校？」等字眼。
校门口有一间咖啡厅，我不想走太远带着他们进去。
苏晓红率先开口，「妮儿，看你穿的还是以前妈给你买的旧衣服，想必在家里过得也不咋样，妈一想到你在这儿过得不好，就心里难受啊。」
李大强紧接着说：「那城里的有钱人从心里就是瞧不起咱们的，妮儿，我跟你妈这次来也是想跟你说，你还是和我们回去吧。」
「就是就是，咋说咱们才是一家人，那些人哪能真心待你呢。」
「还有博涵也想你的紧，天天在家里念叨你。」
看着两人的嘴脸我有点想走，他们是疯了吗？忘记了他们嘴里的城里人，才是我真正的父母？
还跟他们回去？回去做什么？继续喂猪，种地，承受他们动辄的打骂还要给李博涵当保姆吗？
「你们说什么呢？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你们就别操心了。」懒得去想他们有些什么弯弯绕绕，我干脆的拒绝道。
两人神色有些变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劝我，「妮儿，你还小，分不清人心善恶，你一个女娃儿那家里以后的东西都没你的份儿。」
「那你们的东西就有我的份儿了？」我揶揄道。
他们以为说动了我大喜过望，继续抹着眼泪。
「咱家也没啥好东西，你要想要那不都是你的么，小时候我们多疼你啊……」
奇了怪了，始终盘桓在心头的不适终于有了出口，他们一向把李博涵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小的时候就给我灌输家里一切都是他的，以后我还要继续养他的观念。
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试探的问：「那弟弟呢？」
李大强含糊其辞，「他挺好的，在家呢，就是天天想你想得又哭又闹。」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是张懿和。
「曦曦，你怎么没上课？」
我突然想起这节体育课是要体测的，匆匆敷衍两句挂断丢下一句「再说吧。」提起书包就往回跑。
4
体育课是我永远跟不上的项目。
小时候砍猪草时刀不小心落在了脚上，当时血流如注，我自己走到乡镇医院看病。
大夫说是脚筋断了，需要卧床休息。李大强骂骂咧咧不肯治，后来还是苏晓红劝说才肯掏钱。
苏晓红的意思是如果瘸了将来不好找婆家，并且干活也不利索。
休息的三个月，我没有一天是不做事的，虽然不去地里，但家里的事儿都是我的，还有李博涵。
李博涵是典型的熊孩子，日常以欺负我为乐，在家就是作威作福的皇帝。
我还记得12岁第一次初潮，求他去给我买卫生巾，结果李博涵没有买，他带着狐朋狗友来厕所外面偷看，还围着厕所说污言秽语。
说我可以嫁人了，可以被那什么了。
当时的羞辱我至今都忘不了，回到这里的家后，父母一直定期带我去医院开药调养身体，但始终不能剧烈运动。
所以每次体育课我都很发愁。
「老师……」扭扭捏捏走到体育老师旁边，他斜乜我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李红，今天的体测你再找理由不参加，期末的成绩就别想要了。」
默默回到队伍中，我知道今天是糊弄不过去了。
「李红，我都听说了，你那乡巴佬父母怎么出得起你的学费啊？」林蔓站在旁边故意大声说。
「蔓蔓你想多了，她是咱们学校为了升学率招进来的，学费大概都免了。你父亲是股东之一，四舍五入你就算她衣食父母啊。」
四周哄堂大笑，还有人凑到我身边挤眉弄眼，「你爸妈是不是回来想让你回去嫁人啊。」
对于他们的戏弄我一概不理，我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关系，在学校我多半用沉默寡言来掩饰自己的口齿笨拙。
当没有人附和他们的戏弄时，戏弄也会变得无聊。
喝一口水开始准备体测，枪响后我匀速向前，可是头怎么越来越昏，眼前也一片模糊，虚汗如雨落下，最后我听到一声大吼的「曦曦。」
醒来是在医院，旁边坐着双眼通红的张懿和，远处还有个忙碌的身影。
「曦曦，你好点了吗？」张张嘴却发现嗓子疼得厉害。
张懿和赶忙端过来一杯水喂我喝下。
「哥……」我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水里被下药了，而你对泻药过敏。」宋嘉誉走过来神情严肃。
「爸妈在来的路上了，这次必须报警，曦曦，你怎么不告诉我？」张懿和眼泪哗啦啦的掉，鼻子一抽一抽的，满眼都是责怪和心疼。
我叹口气第一次主动拉住他的手，「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欺负，所以也不想让你担心。自从来到咱们家，我一直感觉格格不入，我只是……还没学会如何像你一样自信优秀，我总觉得我还是那个李红……」
话未说完我哥就抱着我嚎啕大哭，「你是我妹妹，我亲亲的妹妹啊，当初要不是我带你去公园玩，你也不会走丢了，你也会像我一样优秀又自信……」
这怎么还夸上自己了，我哭笑不得，只能不停安慰他。
「曦曦，曦曦你怎么样了？」爸妈大概是听到张懿和的哭声还以为我不行了呢径直冲进来，脸色都是煞白的。
妈妈咬着嘴唇扑过来拉着我不住打量，爸爸站在旁边双眼含泪。
看来妈妈也没那么柔弱，关键时候似乎比两个男人还坚强一点。
得知我没事之后，他们松一口气开始埋怨我哥哭的太大声了。
我妈眼珠子一转看到旁边的宋嘉誉，顿时笑容堆满走过去亲热的拉住他，「嘉嘉啊，你妈妈还好吗？好久都没见了，今天多谢你将曦曦送来，改天我让曦曦亲自登门致谢哈。」
我妈的心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我瞬间脸红起来，就当我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看看我又看看我妈，嘴角擒起一抹笑意坦然说：「好啊。」
我妈笑的更开心了，干脆直接一拉我爸和我哥，「走走走，我们去给曦曦买点吃的喝的，就让嘉嘉在这儿陪她吧。」
我哥莫名其妙挂着眼泪珠子被我妈拉出去，我爸倒是很上道自动自觉就走了。
病房里剩下我们两人，我有点不自在低下头声若蚊呐：「今天……谢谢你啊。」
「曦曦，不要老是低着头说话，你可以把头抬起来。」
「宋嘉誉……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是我还是想把话说明白，我配不上你，我又黑长得也不漂亮……」
话没说完就被他捏着下巴将脸抬起来，面前是一面镜子，我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雪肤花面，柳叶娥眉。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你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宋嘉誉声音中带着怜惜，「曦曦，你早就不是当初的李红了。」
茫然的将镜子放下，自从回来的第一天以外我再也没照过镜子，当我把那些衣服都收起来后，父母就将家里的镜子都收走了，在学校我永远是低着头学习，低着头做事，低着头去洗手间。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曦曦，你应该大胆一点，受到欺负就要反击，她们都是欺软怕硬的，你没有什么比不过他们的地方，你应该更大胆一点。」
「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低下头仔细思索着在学校的种种，我可以不受欺负的，我可以接纳自己的身份，不管我什么样，我就是张曦和这一点不会改变，我是我自己，我可以像张懿和一样光芒四射。
「谢谢你，宋嘉誉。」
5
当我和我哥一起从车上下来走进校园的时候，全校都轰动了，刚踏进班级林蔓就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李红，你还说跟张懿和没什么关系，你个贱人。」
我面无表情拿出她手中的头发，一把打掉她的手直视着她，「我们是有关系，但那又怎么样，关你屁事？」
她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绕过她我径直走向座位，班里有一瞬间的寂静，我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
「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就是就是，你看她的衣服是不是香奈儿今夏的新款？」「她好像变漂亮了……」「笨蛋，傍上张懿和了，那还不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我听着有一点好笑，今天我穿上了母亲为我准备的衣服，按她的眼光打扮了自己。
原来我日常吃的，用的，喝的都是母亲精心准备的，还有那些她缠着我陪她去的美容院，全是她在一点一滴呵护我。
从我将衣服锁起来后，他们就知道了我的心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在努力的，小心的让我变得更好，而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就在昨晚我扔掉了所有李红的衣服，我竟然没发现那些衣服其实已经不合身了，我长高了许多，身材也像抽条一般又细又长。
今早出门前我照了镜子，开始熟悉现在这副样子。
「李红，张懿和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啊？」王嫣然还是贼心不死，我看到周围人耳朵都竖起来了，微微一笑告诉她，「因为他爱我呀。」
周围响起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所有人看我的眼光都变了。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这样谜底揭开的时候才好玩。
「曦……李红。」宋嘉誉站在门口，在我警告的眼神中不情不愿换了称呼。
「诺，这是张懿和给你的，这是我买的，你血糖有点低，我和老师打过招呼了，你只要不舒服随时吃就行，没人会管你。」他将一大袋零食递给我，沉甸甸的险些压我一个趔趄。
「算了，我给你提进去。」他长手一伸又接过来直接走向我的座位。
「等等。」我想到什么匆忙喊他，可是已经迟了。
他站在座位旁边看着四周的垃圾脸上阴云密布。「我准备收拾的。」我小声向他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没说什么，转身拿过清洁工具开始打扫，我刚伸出手想接，他一把拂开我的手。
「乖，站旁边看着就行，别弄脏你的手。」
打扫完毕，他擦擦汗环顾四周，「我只说一次，以后每天我都会来看李红，如果再让我发现这种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教室里寂静一片。他说完就走，我小跑着跟出去拉住他，「嘉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
我抬起头直视他，「我不需要你为我出头，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不想永远躲在你或者我哥身后，我想做那个能与你们一起并肩站立的人，而不是靠你们的菟丝花。」
「你要我接受我自己，你也要相信我才对。」
他怔忡一会，伸手揉揉我的头发。
「你说得对，是我错了，对不起。」
「谢谢你保护我，以后如果遇到我解决不了的困难，我还是会告诉你的。」
刚进教室就有一处角落传来一声尖厉又愤怒的喊声，「不要脸。」
这一次没有人附和她，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在她惊愕的眼神中狠狠甩她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室，我一字一句对她说：「林蔓，做人要适可而止，我不追究不代表还能任你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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