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绥县发生了一起桃色案件,一个美丽的少妇死于非命。相继有两人到县衙投案自首:一个是少妇的丈夫武进,说妻子不顺从自己的意愿,一气之下就把妻子杀了。可是他供认刺杀其妻身体的部位,与验尸的结果不相符。

另一个是书生乔兴,声言因强奸而致死少妇。追问他用了什么凶器以及作案时的情形,他却说不清楚。于是只好暂且把二人分别收监。后来,连续换了三任知县,因没有证据,理不出头绪,这桩案子就搁置了下来。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清朝康熙年间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书生乔兴到郊外去踏青,日落时分路过一个村庄,忽然听见有女子的笑声飘来。乔兴抬头一看,见一家矮矮的院墙里,桃花李花开满枝头,一个身穿窄袖旗袍的女子,搭梯在青枝绿叶间捕蝴蝶玩。那女子肌肤柔滑细腻,双颊绯红,目光溢彩,比桃花还要艳丽俊俏。乔兴顿时被迷住了,正想上前去多看几眼,那女子却撤掉梯子从树上下去了,轻盈苗条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和茂密的花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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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兴心中怅然若失,他经常去那个村庄,希望能再遇见那个女子,可总也碰不见。后来,乔兴终于打听到那女子名叫瑞丽,已是个少妇。丈夫名叫武进,是朝廷削平三藩遣散八旗军那年留在广西的一名绿营退伍兵。

武进为人豪爽,喜欢赌博。乔兴为了和武进拉近关系,就时常去赌场。每逢武进赌博输了,就把自己的零花钱送给武进。武进不知乔兴另有所图,感激地说:“我身处异乡,举目无亲,承蒙你看得起我,我们俩结为干兄弟吧!”

乔兴正求之不得呢,高兴地连说:“好,好,好!”

互相问过年龄,乔兴年少,就称呼武进为兄长。武进随即拉着乔兴去他家,喊妻子出来相见。少妇从内屋出来,脚上穿着淡红鞋,身着蔚蓝色旗袍,两肩披着鹅黄色丝帕,柔密黑亮的长发上斜插着两朵带叶牡丹花,比初见时更加光彩照人。武进向妻子介绍说这是他新结拜的干弟。随即备办丰盛的酒席庆贺兄弟结拜,二人推杯换盏,直到天快黑时,乔兴才告辞带醉回家了。

就这样,书生乔兴和武进一天天亲热了,有了接近美丽少妇的机会。

来往了一个多月,乔兴每次去武进家,武进都对他热情款待。少妇有时也出来相见,但是,虽面若桃花,却冷如冰霜。乔兴自觉惭愧而沮丧,日思夜想,愁肠百结,以致得了像《红楼梦》里贾瑞迷恋凤姐那样的相思病。

武进一连好多天没见乔兴来,就去看望,见乔兴愁眉苦脸病卧在床,疑惑地问他得了什么病,想吃什么东西或者想要什么?乔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叹息。

武进大怒地说:“我和你是结拜兄弟,为什么这样见外?”

乔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临死前能够把内心的苦衷说出来,让自己所钟情的少妇知道,死也可暝目了,于是就低声说:“为弟自从见了嫂子以后,心就把握不住了。但是由于有结拜兄弟的名分,不敢再作非分之想。我还是早些死了好,还有什么话再好意思说呢?”说完即泪下如雨。

武进听了这些话,愣了一下,随之宽宏大度地说:“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不难,只要能救你的命,为兄就让你了却这番心事,逛一趟你嫂嫂的桃花坞吧。”

乔书生趴在枕上哭出了声,顿时心朗意爽,脸上的愁眉舒展了。

武进回家向妻子一说此意,妻子很为难。武进开导说:“妇人不可与外人私通,是因为那是背叛丈夫的行为。现在我让你那样做,你不听我的话,也是背叛丈夫呀!而且那乔书生温文尔雅又多情,你怎能袖手旁观让他年轻轻地就死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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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低头不语,脸颊泛出红晕。武进见妻子已经动了心,就去告诉乔书生。乔书生听到少妇已应允的消息,高兴地从床上爬起来,慢慢能扶着墙走路了。武进嘱咐他好好将养身体,不要耽误了好机会。

到了约定的日子,武进买了一壶高粱酒,从镇上返回,途中遇见一个挑着担子走乡串村卖肉的屠夫。武进和屠夫是熟人,就呼唤道:“你先赊给我一斤肉,明天或后天来我家取钱吧。”

屠夫给割了一斤肉。武进就提着肉和高梁酒回家了,进门对妻子说:“我已经替你和乔书生约好了。他来了以后,你要准备酒肴热情招待,不要辜负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机缘。我在家彼此都会觉得尴尬,今夜我就不回来了。”

丈夫走后,少妇把肉炖在火炉上,把酒温在旁边,然后化了晚妆,凝坐在屋里等待乔书生。直到月光移上半窗,还没有音讯,于是就闭了大门,虚掩了内屋的房门,捻小了灯焰,侧身斜靠在炕上打盹。

那天下午,乔书生身体涌动着一股燥热的欲望如约去赴幽会。走到半路上,因病后身体虚弱,觉得行走很吃力。恰好沿路有搭乘行人的马车经过,乔书生就上了马车。乘客中有个老翁,和一个少年谈论人世间因果报应的事,说着些诸如“万恶淫为首,我不奸人妇,人不淫我妻”之类的话。乔书生听了,觉得句句刺入心坎而汗流浃背,就向车夫付了车钱,中途下车回去了。

却说武进捱到天亮回家时,见大门没有开唯恐惊散了家中那对鸳鸯,就在外面徘徊了很长时间。又怕邻家瞧见不好意思应对,就去轻轻敲门,门却没有关。武进推开门,进入屋内,炕上没有乔书生,只见妻子趴在地下,浑身是血,刀扔在旁边。

武进大惊失色,后悔地说:“我的妻子本来就不肯答应这事,想必是昨晚乔书生用强力置她于死地了。唉,我本想救乔书生一命,反而造成自己的妻子惨遭杀害。可是事已至此,现在妻子已经死了,如果官府得知,乔书生也难免死罪。念在结拜兄弟的情分上,我也于心不忍阿!”于是就到县衙投案自首,谎称是自己杀了妻子。

再说第二天早晨,乔书生打算去向武进道歉,说明自己没有去赴约的缘由。走到武进家门口,见大门挂着锁头。乔书生向邻家打问,才知武家昨夜发生了凶杀案。乔书生想,那少妇被杀,祸必因自己那坏念头而起,实在难辞其咎,也去县衙自首,痛心疾首地说是他因奸致死了武进的妻子。提审武进和乔书生对质时,二人都说是自己杀的,与对方无关。于是只得把二人分别关进牢狱。

康熙三十九年,松江县的举人戴谦来扶绥担任知县。戴谦在审理前任遗留下来的少妇被杀悬案时,发现疑点甚多:少妇的丈夫武进虽然喜欢赌博,却从未欠过别人的钱,怎么可能因为妻子不愿和别人幽会而杀了妻子呢?奸夫乔兴是个文弱书生,既然钟情少妇以致害了相思病,就不可能对少妇施暴而忍心杀了她。戴谦推断,杀死少妇的凶手必然另有其人,可又是谁呢?却毫无线索。

戴谦只好祈梦于城隍了。那时人们很迷信,县城都建有城隍庙,民间相传,每个县都设有两个相对应的地方长官:一个是朝廷选派的知县,掌管着人世间的事;一个是阎罗委任的城隍,掌管着阴间的事。所以,知县遇到审不清的案子,时常会去向城隍祈梦求教。

戴知县十分虔诚地向城隍祈祷之后,在城隍庙里住了三夜,也没有做一个梦,只好惆怅地起轿出了庙门,无意间看见城隍庙对面的照壁墙下堆积着一堆破砖烂瓦。正想停轿唤里正来把它清除干净,猛然有个屠夫挑着担子从照壁后窜出,扁担撞伤了抬轿差役的头。差役疼痛难忍,以致轿杠从肩头滑落,把戴知县从轿中颠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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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知县一询问,原来是一个卖肉的屠夫急于赶早市,不料却撞倒了官轿。骤然受惊的戴知县非常生气,大骂道:“死囚,该死!”随即命令差役把屠夫带回县衙。

过了几天,有个担任千总之职的下级小吏到县衙求见,戴知县因身体不适谢绝了。第二天,那个千总又来了。经了解,原来这个千总是屠夫的亲戚,因为戴知县那天在城隍庙前曾大骂屠夫是“死囚”,屠夫心中有鬼,怀疑多年隐瞒的事情败露。被带到县衙之后,又长时间不问,更加感到惶恐。于是就托千总向戴知县求情,并许诺送给200两银子作为谢礼。

这些天来,戴知县只顾考虑那桩少妇被杀的命案了,早已记不起那天屠夫撞轿的事。见千总多次来找,觉得很奇怪: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屠夫,岂能舍得出200两银子来行贿,想必是牵连到什么大案吧?于是,戴知县立即从牢狱中提出被杀少妇的丈夫和涉案的书生乔兴,同屠夫一并审讯。

那屠夫在大堂上见到武进和乔书生,顿时神色大变,只是口称自己无罪。戴知县心里有了底,故意用严厉的言辞吓唬他。屠夫渐渐从言语中流露出破绽,最后只得供认了他杀死少妇的罪行。

十多年前的那天夜晚,当城楼上敲了二更鼓的时候,屠夫挑担从城中回家,路过武进门前,见屋内有灯亮,想顺便索要赊欠的肉钱,于是就推开大门进去。内屋的门虚掩着,屠夫从门缝向里偷看,见屋内墙壁上挂着一把腰刀,还有两个弓箭袋。小桌上点着一盏灯,摆放了两只酒杯和两双竹筷。火炉上的小锅冒着蒸汽,发出咕嘟咕嘟细小的声音。一个艳妆少妇靠着炕上的被垛在打瞌睡,在稻谷粒般大小橙黄摇曳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妩媚。却没见她的丈夫,屠夫推测,她大概有私约。

就用指甲轻轻弹了弹墙壁。那少妇惊醒了,低声问道:“是乔书生来了吗?”

屠夫含混地回答:“是的。”紧接着就推开门进入屋内,粗鲁地拥抱少妇。少妇一看,见是个黑脸大汉,胡须卷曲覆盖着嘴唇。少妇极为害怕,就大声呼喊起来。屠夫捂不住她的口,就取下墙上挂的刀来威胁。少妇奋力抵抗,屠夫怕惊动邻居不能脱身,就凭着职业的本能,一刀刺进少妇的心脏,致其毙命。然后就挑起担子,反掩上大门,连夜逃跑了。

可是,依然没逃脱法网。最终,屠夫以杀人罪论斩,尸首弃市。以起意图奸及诱奸的律例,把书生乔兴和少妇丈夫武进流放到边远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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