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康立夏得知丈夫欧阳栎转行做涂料生意,心里很不乐意。做了十年展台搭建,相比过去利润是差了很多,毕竟熟门熟路,涂料这行水深水浅谁又知道。
欧阳栎铁了心要开始新事业,康立夏苦劝几次,被欧阳栎一顿抢白:“我搞到今天这个地步,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康立夏顿时无语。
康立夏有个亲弟弟康立冬,年轻时意气用事,和几个小兄弟打群架,死了人。坐几年监狱出来,因为有案底找不到工作,跟着姐夫做展台搭建的生意。
康立冬学了几年,掌握了技术和人脉。自己出来单飞,和姐夫抢生意。渐渐地把欧阳栎逼到死角,这才萌生转行的念头。
因为这事,康立夏在婆婆这边备受小姑子小叔子等人苛责,欧阳栎念着结发之情不好说什么,但心里的怨气一定是有的。
转行需要启动资金,家里康立夏管钱,欧阳栎问她要钱。康立夏搜刮了家底,只拿出3万现金。欧阳栎急了眼,“过去生意好的时候,哪个月不是万八千的,怎么就这么点?”
康立夏告诉丈夫实情,“立冬借了点。”
欧阳栎气极,反倒笑了。“您家弟弟借了我的钱,组建自己团队来和我抢生意。说出去和笑话似的,别人肯定不信。”
康立夏自知无理,哭丧着脸说:“他借钱又没说干什么,只说急用钱,我要知道他和你抢生意,说什么也不会借的。”
欧阳栎说,你弟弟为什么不找你爸要钱,偏从你这借?
康立夏说老爷子哪有钱。存的那点积蓄老母亲治病花掉一部分,立冬坐牢,托关系找门路又花了不少。老爷子拢共那点积蓄,早就所剩无几。
欧阳栎立逼着老婆去要账。康立冬为了和姐夫抢生意,把利润降得薄如刀片。生意不断赚钱却不多。又刚结了婚,哪有闲钱。
何况在康立冬意识里,千辛万苦借来的钱,又是自己的亲姐姐,凭什么要还。
康立夏亲自登门好几次,康立冬只有两个字“没钱。”逼得急了,把老父亲搬出来,“你找咱爸要去,又不就抵一半遗产,老头死了家产都是你的。”
要不来钱,康立夏本来有气,弟弟又牵扯出父亲,什么死了活了的,不知道忌讳。恨不得抽他几个耳光。
欧阳栎知道小舅子德行,钱到了他手里,和喂了狗没什么区别。逼着老婆去要账,就是给她点难堪,长点记性。
结婚十几年,夫妻感情保持得不错。欧阳栎从不在外沾花惹草,康立夏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儿也漂亮可爱。唯独一点,康立夏母亲早逝,所以对老父亲和弟弟更上心。
用小姑子欧阳妍的话说,“用欧阳家的钱,养康家的人。”
2
欧阳栎的涂料生意有20万资金缺口。想把房子做抵押,遭到康立夏拼死反对。欧阳栎质问,你还有脸说三道四,要不是你那‘大仁大义’的亲弟弟,我能沦落到质押房产的地步?
康立夏说,我知道借钱不对,可我也是有底线的。房子就是我的底线。万一新生意赔了黄了,一家三口住哪儿?
欧阳栎性格中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当初做展台生意就是横下一条心,拿结婚的钱去创业。康立夏却不同意他再次冒险。当时年轻,赔了大不了重新开始。可是现在呢,快四十了,女儿也上了初中,真就赔掉房子,一辈子翻不了身,更耽误了女儿。
这套房产写着夫妻两个人的名字,婚后财产。不经过康立夏的同意,欧阳栎做不了抵押贷款。
欧阳栎前前后后考察半年多,就觉着涂料生意还可以。只为区区20万就折戟沉沙,实在不甘心。康立夏劝他安稳些,当老板有什么好,吃苦受累担惊受怕的,还是给别人打工省心。
欧阳栎想着打工也好,20万不是很多,等钱够了再做涂料生意也不晚。
欧阳栎做了十多年老板,说话直性子倔,年届四十再做打工人,受不了那份艰辛。转了一圈下来,康立夏鼓动他去康立冬那里打工。
欧阳栎一听就急了,对老婆又吼又叫的,“我手把手教他手艺,他翅膀硬了单飞,抢了我生意不算,还借我的钱不还。现在还让我去他那里打工?我不去。”
康立夏不好逼他。又不能坐吃山空,只好自己出去打工。康立夏做了十几年家庭主妇,只能做一些低端工作,而且她的腰不好,稍稍劳累些就直不起来。
看着老婆每天晚上疼得睡不觉,欧阳栎也是心疼得紧。护妻心切,面子值几个钱,答应去小舅子那里打工。
对于康立冬来说,他根本不想雇佣姐夫。可姐姐话说的很绝,“你从监狱出来,是谁给你机会走到今天的?你把你姐夫逼到绝境,欠钱不还,别说到你那里打工,就是住在你家白吃白喝,也是应当应分的。”
康立冬自知理亏,只好答应下来。
康立冬自认为对姐夫还是不错的,薪水拿最高的,做的活却是最轻的。然而欧阳栎还是受不了那份憋屈。碰到相熟的客户,以为他还是老板,直到康立冬挺着肚子指手画脚,人家才缓过味来。
碰到心善的,拍拍肩膀说几句宽慰之言;遇到不善的,冷言冷语的,落井下石。
欧阳栎在小舅子手下做了几天,死活不肯做下去。养成做老板的性格心气,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又想起那个涂料生意。
欧阳栎找弟弟妹妹借钱,一个做公务员,一个是教师,互相凑凑也不难。但是欧阳栎一开口,妹妹欧阳妍张口就说:“有钱,就是不借。”
弟弟欧阳建也说,哥,只要嫂子向咱妈道个歉,钱不是问题。
这还是那年春节结下的恩怨。一大家子来给老太太拜年。欧阳妍和欧阳建来得早些,孙子外孙子磕了头,老太太给了红包。
欧阳栎和康立夏带着女儿姗姗来迟。女儿给祖母磕过头,也拿到红包。过了一会,女儿悄悄告诉欧阳栎,别人的红包都是一千元,唯独自己只有八百。
欧阳栎让女儿别声张,回家后自己补足。偏巧康立夏听到,认为老太太重男轻女,不依不饶的闹了起来。
其实这真冤枉了老人。老太太的确不喜欢康立夏,嫌她太接济娘家,但是对这个孙女还是疼爱的。只因为年纪大了,塞钱进红包时丢下两张,正巧给了孙女。
老太太再三解释,康立夏就是不听。大过年的吵了一架。以后就很少去婆婆那里。弟弟妹妹恨大哥软弱,任由嫂子欺负老人。
3
欧阳栎向康立夏说明缘由,“只要你向老人道个歉,我弟弟妹妹就能借钱给我。何况红包那事真不怨老人,这些年过去,也该有个了结。”
康立夏不去。谁知道你妈是不是故意的。
欧阳栎百般央求,康立夏就是不松口。“我没错,为什么去道歉?我虽然是晚辈,我也有尊严的。你想当孝子贤孙尽管去当,只别拉着我。”
欧阳栎气急败坏,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小舅子的欠账要不回来,房产抵押拦着不同意,找弟妹借康立夏又不肯低头认错。欧阳栎想到最后一步——民间借贷。俗称高利贷。
欧阳栎不是傻子,知道高利贷的利息压死人。不过他有一个人脉,正好能帮他一把。早年结识一个朋友小柳,危机时帮过他,小柳重义气,最近在一个“大哥”手下做小弟。
“大哥”名下有几家茶社,名义上做茶叶生意,背地里高息揽储,再用高利贷借给那些急需用钱的人,赚取高额利息差。
这样的“茶社”大哥有四五家之多,小柳掌管其中一家,叫“顺心茶坊”。
欧阳栎来“顺心茶坊”找小柳,看在过去的情分,把利息降低些。小柳只是马仔,打电话和大哥说好话,但是大哥不松口,咬死了利息。
欧阳栎来来去去好几次,总是谈不拢。
那天欧阳栎又来找小柳“喝茶”,小柳让欧阳栎到里面套间回避一下,有几个客户来交钱。
欧阳栎躲在套间,听门外小柳和几个老人纠缠。老人们七嘴八舌,叮嘱小柳说话算数,按时付利息云云。
欧阳栎听一个声音熟悉,打开门缝偷眼看去,自己的岳父竟然也在其中。用报纸卷着厚厚一摞现金,交给了小柳。
打发走老人,小柳来里面套间。欧阳栎不敢说明实情,故意问东问西,最后装作不经意,问那个高个白发老头交了多少钱?
小柳说,那个姓康的老头,看着咋咋呼呼,一副精明样,其实最好忽悠。他前天拿来八万,今天又拿来六万。据他说家里还有三万的定期存款,下个月到期,也一并交过来。
欧阳栎问小柳,如果有人交了钱又后悔了,能把本金拿回去吗?
小柳说不能,定了合同的,哪能反悔。除非至亲骨肉,或者道上的朋友,还有的商量。
欧阳栎问小柳,咱俩算好友吗?
小柳也是人精,立刻明白。“那个姓康的老头,栎哥亲戚?”
“一个远房亲戚,我女儿管那个老头的女儿,叫妈。”
小柳歪着头想了半天,女儿,老头,妈?原来是栎哥的老岳父啊,这半天闹得,放心,想拿回钱,随时都可以。
4
欧阳栎回到家,对康立夏怒目而斥。“你爸明明有钱,康立冬不去问老爹要钱,偏来我这搜刮。”
康立夏反驳,“说过多少次了,我妈生病,我弟坐牢,我爸就那点退休金,哪来的钱?”
欧阳栎冷笑:“康立夏,咱们结婚十几年,今天你和我说实话,你爸的经济状况,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
康立夏愣住了,摸不准欧阳栎知道什么。“我爸他,应该……大概……”
欧阳栎对康立夏太熟悉了。这吞吞吐吐的语气,摆明了她知道父亲有钱,故意瞒着罢了。
欧阳栎把所见所闻告诉老婆。康立夏怡听说老父亲把积蓄都给了民间借贷,顿时急了,“这怎么得了,万一人家跑路了,我爸非气死不可。”
欧阳栎说,幸亏碰到的是小柳。他虽不是大老板,好歹有点小权利,钱能要回来,但是要尽快。
康立夏赶紧开车到父亲家。老头起初还不承认,直到欧阳栎说出“顺心茶坊”和小柳的名字,老头这才坦白,就是贪图高额利息。
康立夏劝父亲把钱要回来,不安全。老头不愿意,别人都放了一年多快两年了,都没事,有什么可担心的。康立夏用手机搜索相关新闻,那些跳楼的,家破人亡的,血淋淋现实触目惊心。
在要钱的路上,欧阳栎对岳父说:“钱回来了能不能借我用用,最近做涂料生意,手头紧。”
老头很干脆。“你要用就用,都是一家人。”
到了“顺心茶社”,有欧阳栎这层关系,顺利的拿回所有款项。小柳悄悄对欧阳栎说:“哥,这事只有咱俩知道,传出去,我老板饶不了我。”
欧阳栎握着小柳手,“兄弟放心,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以后见真章。”
岳父之前说得好的,要回钱就借给欧阳栎。然而钱一到手立刻就变卦。一会说老家亲戚住院了,又说立冬媳妇怀孕了,要给孙子留着云云。
岳父失言在先,托康立夏给欧阳栎送去八千元,“你先用着,不着急还。呵呵呵。”
欧阳栎不好对岳父出言不逊,怒气撒在老婆身上,“你们康家的家风真是好样的,从你爹到你弟一个路数,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把别人当傻子。”
康立夏反唇相讥,“我们家就这样,用得着你管。”
欧阳栎心寒,说:“你扪心自问,结婚这些年,你明里暗里往娘家接济多少,我妈为什么看不上你?这些我都不计较。我只是求你一句道歉,说一句‘对不起’,真的很难吗?”
康立夏铁青了脸,“我是有尊严的,我是有人格的,我用不着给你道歉。”
“那好吧。”欧阳栎无可奈何。“想让你低头认错,我想这辈子不可能了。”
“你算说对了。我爸从小教育我和我弟,别人才可能犯错,我们康家人做的事,永远正确。”
5
欧阳栎把八千块退给了岳父。老头没客气,接过钱。一杯水都没让欧阳栎喝,推说出去打球,把欧阳栎赶了出来。
欧阳栎越想越气,不想回家,找个酒吧喝闷酒。
欧阳栎在卡位举杯消愁,没注意身边多了一个女人,珠光宝气时尚奢华,也是一个人独坐。欧阳栎瞟了一眼,拿着酒杯往旁边挪了挪。
女人也跟着坐过来。欧阳栎厉声说道:“滚远点,我不是那种人。”
女人笑了,“刚才就觉着是你,又不敢认。听声音确认无疑了。怎么,才几年不见,不认识了?”
欧阳栎睁醉眼上下打量女人,画着浓妆,看得出年纪不小,故意装嫩罢了。“恕我眼拙,你是……”
女人说,我是杨杰。
欧阳栎想起来了。三年前在开发区做一个化妆品展台,因为工作关系认识的这个女人。后来展会结束,杨杰发过几次微信,约他出来坐坐,欧阳栎也没回复,彼此断了联系。没承想在这碰上了。
欧阳栎正愁一腔苦闷无处倾诉,他乡遇故知,拽着杨杰的胳臂,把多年来对康立夏,对康家的积怨,一吐为快。
半瓶百利酒下肚,欧阳栎晕晕乎乎连哭带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第二天酒醒,欧阳栎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身边睡着一个女人,脸上皱纹深壑纵横,黄褐斑布满五官,脸上的肤色更像水泥一样灰暗。
女人醒了,问欧阳栎:“脑袋疼不疼,给你要碗参汤醒醒酒?”
欧阳栎吓了一跳,这张脸虽然不认得,声音却是杨杰的。
女人看欧阳栎惊慌失措的表情,笑了。“别看了,我就是杨杰。”
两个人睡一张床上,欧阳栎颇为尴尬,“这个……怎么回事?”
杨杰说,你昨晚醉酒厉害,我把你拖进酒店。大家都是成年人,后面的情节,就是狗血剧里最常见最老套的那种。
欧阳栎顿时脸红。“我家大哥不会找来吧,又不我先走?”
杨杰说,我一辈子没结婚,你哪来的大哥?
欧阳栎放下心,不到五秒又紧张起来,“我一夜未归,老婆一定不依不饶,我要赶紧回去。编个什么理由呢?和客户吃饭KTV?不行,我最近没工作;和人打牌?也不行,那些牌友我老婆都认识,一个电话就能揭穿……算了算了,回去再说。”
杨杰转身进了洗手间。等她出来,真真换了一张脸,不说年轻靓丽,也是雍容华贵,欧阳栎想起周迅主演的电影《画皮》。
杨杰看欧阳栎目瞪口呆的表情,嘲笑他,“五千多一小瓶的高端化妆品,当然能化腐朽为神奇了。”
欧阳栎顾不得腐朽神奇的玄幻,急冲冲穿好衣服,回家去了。
6
欧阳栎一夜未归,康立夏虽然担心却不意外。她知道丈夫心里憋屈,出去放松一下也好。康立夏清楚欧阳栎为人,喝点小酒发发脾气,不会胡来。
康立夏在欧阳栎面前强势,灼灼逼人胡纠蛮缠,却躲不过内心的良知,结婚这些年的确亏待丈夫不少,明里暗里的接济娘家。
没办法,只因康立夏18岁失母,母亲临死前拽着她的手叮嘱:“我把家交给你,看好你弟,管好你爸。”
弟弟不成器,老父亲年纪大,康立夏身为长姊长女,只能偏着心向着娘家。老父亲手里有钱没钱她最清楚,弟弟单飞和姐夫抢生意事先也知道。担心康立冬创业失败,又主动拿出自家存款支持——老父亲的钱用来养老,可不敢轻举妄动。
康立夏的小算盘打得门清,就算弟弟把钱亏光了,小姑子小叔子家境都不错,婆婆手里也有不少的积蓄。欧阳家兄妹情深,难不成看着长兄一家饿死冻毙?
康立夏千思百虑,只没想到两点。弟弟的事业蒸蒸日上,买房买车,却不张罗还钱;小姑子小叔子还记恨着红包的事,逼自己向婆婆道歉。
康立夏和婆婆关系僵硬,根源还是纠结在娘家身上。老太太是传统女性,十分看不惯康立夏所作所为,背后叫她“家贼”。一来二去,婆媳关系自然恶化。
那次红包事件,康立夏心里明镜似的,就是给老太太难堪和下马威,出一口恶气罢了。
欧阳栎回到家,看见康立夏并没有深究自己的夜不归宿,心里放下心。又想到和那个又老又丑的杨杰发生的一切,欧阳栎心里恨不得打死昨晚的自己。
康立夏虽然内心愧疚,在欧阳栎面前又不得不强势,只有这样才能镇压丈夫内心不满。冷言冷语说:“你我都不工作,家里坐吃山空,赶紧想办法。”
有过昨晚的不忠,即使瞒过康立夏,欧阳栎内心却没了吵架的底气。低眉顺眼说道:“既然钱借不上就算了,我出去打工,我弟他们学校招保安,岁数也合适,就是辛苦些,钱虽然不多,维持温饱还行。”
康立夏说,保安能挣几个钱,你还是去找欧阳妍欧阳健说说,借钱给你。
欧阳栎苦笑。“我妹说了,这是原则问题。你不向我妈道歉,一块钱都不借。我也不逼你,我还是去做保安吧。”
康立夏极力压抑和掩饰内心的愧疚。“做保安也不错,你弟弟又是教导主任,总会照顾你的。”
康立夏又一次来找康立冬要钱。弟媳挺着大肚子开了门,康立夏说明来意,立冬横眉冷对,就是没钱。
康立夏多年来对弟弟的无私付出,换来的却是一副冷面孔。想到欧阳栎的委屈和家境的窘迫,恨从胆边生,正要骂出难听的话来,弟媳说道:
“姐,我进你们康家前说好的,婚前外债我们小夫妻一律不负责。当时是公公答应我的,这笔钱是不是应该找老人要去?”
真应了古人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父亲和康立冬什么德行,康立夏清楚得很,现在又添了一个不要脸的弟媳,康立夏有预感,借出去的二十多万的存款,看来要打水漂了。
7
欧阳栎收敛做老板的心气,规规矩矩做起了保安。故意隐瞒与弟弟的关系,每天对老师低三下四,碰到刁蛮无理的家长还要忍受苛责。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有时碰到欧阳健,无人时弟弟安慰兄长:“哥,你落到今天下场,都是嫂子害的,你说实话,恨不恨她?”
欧阳栎说,你嫂子打一结婚就接济娘家,这些年也习惯了。
欧阳健说,我就不明白,你们才是正头夫妻,嫂子脑子进水了,把钱扔给不着调的弟弟?我一个穷教书的,没什么钱,欧阳妍可是有钱,20万轻轻松松。嫂子她宁肯让你做保安,也不向咱妈低头。何况红包那事并不是老人的过错。
欧阳栎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去巡楼了。”
保安虽然辛苦收入微薄,毕竟是份正经工作。心有了羁绊就容易踏实下来,旧事不愿再提。
那天放学正好下小雨,很多家长开车接孩子。欧阳栎在门口维持秩序。一辆豪车在身边停下,杨杰探出脑袋:“欧阳栎,真是你?”
欧阳栎也是意外,“这车堵人堵的,你开车来学校干什么?”
杨杰说,我来接我儿子。
欧阳栎反问:“你不是一直未婚?”
杨杰似笑非笑:“没结婚就不能有儿子了?”
欧阳栎尴尬得脸红。“我这脑子思维固化了,总觉着人结婚才能生子。”
杨杰接上儿子,回程时又从欧阳栎身边驶过,停下车问:“你几点下班,一起吃个饭?”
欧阳栎心生抵触,撒谎今晚夜班,脱不开身。
欧阳栎到家已经九点,累了一天只想躺下休息。康立夏说碗池里有几个油碗油锅,收拾了再睡。
这是结婚初形成的默契,康立夏抱怨洗洁精伤手,只洗一些没有油污的碗筷。凡是需要用洗洁精的东西,都是由欧阳栎回来洗刷干净。
欧阳栎实在不想起身,让康立夏自己洗洗算了。在岳父家,欧阳栎多次看到康立夏赤手拿着洁厕灵和消毒液清洁厨房,这两样东西对皮肤的腐蚀可比洗洁精厉害多了。康立夏只有回到欧阳家,面对丈夫婆婆时,才变得娇气起来。
康立夏拽欧阳栎起身洗碗。三番四次的欧阳栎急了眼,走到厨房,把几个油碗“咣咣”摔得粉碎,一声不吭又躺下睡觉。
康立夏还想维持强势作风,对着欧阳栎不依不饶。欧阳栎烦不胜烦,打开房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8
欧阳栎想找人喝酒,找人倾诉,手机通讯录翻来覆去,最合适的人只有杨杰。
三杯两盏下肚,没等欧阳栎一吐为快,杨杰倒直奔主题。“大家都是成年人,不需要遮遮掩掩的。我年轻时做过小三,儿子也是那个男人的。给了一笔钱作为了结,足够我和儿子一生无忧。
“20万于我只是一点脂粉钱,我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肩膀,我儿子需要一个稳重的父亲。你如果能做到,我陪你喝这顿酒;如果做不到,我也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顺便说一句,那天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虽不是贞洁烈女,但也不是随便的人。”
欧阳栎正做思想斗争,手机响了,夏立冬打来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过一会岳父也打来电话,责备欧阳栎不懂事,沦落到做保安,我家立夏还死心塌地跟着你,不知惜福。
欧阳栎本想质问这对父子,自己做保安是谁造成的后果?想一想还是算了。正如康立夏所言,康家人的字典里,别人可能犯错,康家人做事永远正确。
康立夏听到欧阳栎提出离婚,一下子懵了。不就逼他刷几个油碗,怎么会牵扯到离婚?
欧阳栎坦言,我外面有人了,对方是个富婆,答应给我投资。男人不能没有事业,这次我铁了心。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明天就搬过去,从此不在家住了。
康立夏清楚欧阳栎个性,平日唯唯诺诺,一旦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
自从红包事件以来,康立夏还是第一次登婆婆家门。婆媳关系再差,与离婚相比,终究是旁枝末节。
康立夏对婆婆诉苦,你家儿子在外面找了小三,要和我离婚。老太太说,老大事先打过电话了,你们的事我不管。
康立夏质问婆婆,你儿子抛妻弃子,这羞辱先人的事,您就无动于衷?老太太冷笑,大过年的你和我又吵又闹,只恨不得把房梁拆了。欧阳家先人的脸早就丢尽了,不在乎这点小事。
康立夏又给小叔子小姑子打电话,得到统一回复——新嫂子我们见过了,通情达理,关键是没有娘家。
没有娘家!
没有娘家!
康立夏在婆家得不到任何援助,娘家人也是冷眼旁观。康立冬指责姐姐:“我每天累得要死要活,媳妇又怀孕在身,还要管你的破事,烦不烦?”
老父亲倒是给欧阳栎打了电话,被女婿痛骂一顿,老脸挂不住,怒气撒在康立夏身上。“亏你做了欧阳家十几年媳妇,自己老公都看不住,还要我一把年纪没羞没臊的讨好人家。真是个孝顺女儿啊。”
康立夏到学校找欧阳栎“说清楚”。谁知他早就辞职不干了,倒是碰到小叔子欧阳健。
康立夏走投无路,对小叔子哭哭啼啼。欧阳健把嫂子带到会议室,倒杯水放在面前,说:
“不是做兄弟的偏向我哥,嫂子这些年的确有点过火。我哥的性格又偏懦弱,只求相安无事就好。”
康立夏说:“你们欧阳家世代书香门第。而我们康家小门小户。我像一只受惊的河豚,把自己涨成一只气囊。故意戴上强势的面具,掩饰内心的自卑罢了。”
欧阳健说,“我们全家从来没有轻视过嫂子,包括欧阳妍,也只是嘴角锋芒,后来对你有很大敌意,完全在于你顾念娘家太多,吃相太难看。
我哥闹着离婚,表面上第三者插足,其实根源还在嫂子身上。就以借钱来说,我哥嘴上不承认,其实内心积累了太多的怨恨和不满。而嫂子又太过强势,兄长没有发泄的渠道。那个女人一出现,内因外因迭加,终成惊天骇浪之势,不可挽回的局面。”
康立夏卸下强势的面具,泪水涟涟的央求小叔子:“你去劝劝你哥,我以后改还不行?”
欧阳健摇头。“兄长的性格嫂子比我清楚,十几年的积怨,足够让他一意孤行了。”
9
分割财产时欧阳栎没要任何东西,包括房子车子存款,以及未收回的欠款,都留给康立夏,算是净身出户。
40岁丈夫宁愿净身出户也要离婚,得知原因,妻子羞愧低下头
康立冬听说后欢欣雀跃。以前有欧阳栎在终究忐忑不安。现在所有财产归在姐姐名下,那笔欠款更是正大光明的不用归还了。
在女儿抚养权上,康立夏作为母亲有天然优先权,欧阳栎虽然爱女心切但也不争。但女儿却一反常态,坚决跟父亲生活。
康立夏故意恐吓女儿:“你个书呆子,有亲妈不跟,偏跟着后妈。人家虽然有钱但也有自己儿子,一分一毛花不到你身上。”
女儿说:“我以后跟着奶奶过,大不了还有小姑小叔,对我都不错。再说我是为了后妈的钱吗?”
康立夏不解:“你不为后妈的钱为了什么?”
女儿说:“你的心偏着姥爷舅舅,他们俩对我都不好。别的且不说,我长这么大,姥爷舅舅何时给过我压岁钱?那年我生病住院,姥爷空着手来看我,临走还把奶奶送的一箱牛奶拎走了。你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清楚得很。”
自从提出离婚,康立夏听到太多欧阳家人对自己的不满。然而最致命的伤害,却是来自亲生女儿的肺腑之言。
康立夏抱着女儿,嚎啕大哭肝肠寸断。
离婚后的康立夏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只有女儿周末常来看她,说一点父亲的近况。在杨杰资金人脉帮扶下,欧阳栎的涂料生意进展顺利,签了好几个大订单。
自从康立夏离了婚,老父亲就不让她进家门,说离婚的女人不吉利,邻居看见了笑话。
康立冬也很少和姐姐联系,生意忙只是托词,主要原因还是怕康立夏勾起陈年旧账,问他还钱。
惊蛰那天弟媳生了,男孩,康家后继有人。满月那天老父亲送给儿媳一个大红包,里面有8888元。康立夏想起自己生女儿时,婆婆给了一万,老父亲只送来两罐奶粉。
呵呵。
弟媳生下儿子后,在康家地位猛涨,谁都不放在眼里。那天弟媳来找大姑姐,问康立夏孤不孤单,屋子里冷冷清清的,缺人气。
康立夏以为要给自己介绍男友,却不是。弟媳农民出身,父母都在农村老家。年纪大了,羡慕城市繁华,想在城里定居,只苦于没有房子。康立夏一个人独居三室一厅,弟媳看在眼里。
康立夏果断拒绝弟媳的非分要求。弟媳回去后不依不饶,摔锅砸碗的发脾气。没一会,老父亲和康立冬都打来电话,责怪康立夏不懂事,不配做康家女儿云云。
弟媳父母搬来后,老父亲逼着康立夏住小卧室,把宽敞明亮带阳台的主卧让给了亲家公婆。没过几天,弟媳父母的东西摆满了客厅、书房、厕所。康立夏反倒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
小卧室床头柜摆着一张母亲的半身照片。康立夏把委屈、不解、怨恨,时常向母亲倾诉。弟媳父母隔着门听到康立夏和照片说话,神神叨叨的,像个神经病。
弟媳说,她要真得到神经病才好,把她送到第八医院,那套房子就成咱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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