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毛泽东的教诲

陈先瑞

毛泽东这位历史巨人，为中国革命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毛泽东的名字出现在世界的东方已经整整一个世纪了。近百年来，特别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的70多年来，中国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和毛泽东的名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他以“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和导师”的庄严称号永远载入我们党和人民共和国的史册。我们这些在他的领导指挥下，南征北战，从胜利走向胜利的亲身经历者，对他无不怀有深深的思念。

在战争年代与和平建设时期，我曾多次受到毛泽东的接见，多次向他汇报工作，当面聆听他的教诲。其中令我记忆最深的、终生难忘的是在抗大学习时的两次谈话。

毛泽东第一次找我谈话，是在1937年底。这时，我刚到抗大参加在职学习不久。一天中午，校长办公室通知我，让我下午3时到毛主席家里去。接到通知后，我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因为我还没有到毛主席家里去过，能去当面聆听他的亲切教诲，这是我心中盼望已久的事情。这突然而来的喜讯，使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下午3时，我准时赶到毛主席的住地。我刚进门，毛主席就迎上来，握住我的手，从我的籍贯、年龄到家庭等情况，详细地作了询问。

毛主席说：“你叫陈先瑞，国民党的报纸把你的名字写成‘陈光瑞’，不管是‘先’还是‘光’，反正你在陕南坚持斗争是挺有名气的，在国民党那里是挂了号的。人家动用几万军队围攻你们几千人，就是没搞倒你们，这说明国民党不行。你的名字，我早就从报纸上知道了，人家还要捉你，赏一万大洋，你知道吗？一万大洋可不少啊!”毛主席谈起我的情况如数家珍，使我感到惊奇。

看到我吃惊的样子，毛主席爽朗地笑了。

我在桌边的一条木凳上坐下，毛主席在桌子对面坐下，从旁边的书堆上拿起一包烟，点着了一支抽起来。趁这个机会，我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屋里的陈设既简单又朴素，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条凳子，毛主席坐的靠墙一边，堆满了书和书箱。毛主席穿着一身旧的灰棉衣，高高的个子，头发往后梳着，看上去根本不像我想象中的领袖人物，而是很简朴，很普通，很实际的一个人。然而他那魁梧的身材，宽宽的额头，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洪亮而浓重的湖南口音却又给人一种很不平凡的感觉。

毛主席谈话时，有说有笑，妙趣横生。在他的感染下，我们之间的谈话变得轻松愉快，使我毫无拘束感。毛主席一边抽烟一边说：“鄂豫皖边区闹革命是比较早的，出了一大批红军干部，你15岁就当红军了，也是一个红小鬼呀。”接着，毛主席又问我红二十五军在鄂豫皖时期和长征中的情况，问红七十四师在鄂豫陕边坚持游击战争的情况，我都一一作了回答。在我回答中，毛主席不时作一些插话。他对红二十五军在鄂豫皖根据地的斗争和单独一路长征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对我们坚持鄂豫陕边的斗争也给予了很大的鼓励。他说：“你们在鄂豫陕边干得好，国民党动用大批军队进攻你们，你们不但没垮，反而发展壮大了。主力红军在西边行动和北上，你们在东边闹华山，配合得好啊!你们保存了2000多人的力量，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他接着又说：“我们过去天天行军打仗，没有时间总结。现在有了陕甘这块根据地，可以休整休整，好好地总结一下过去的经验。”

最后，毛主席又问我参加抗大学习有什么想法，有没有困难？我说，这是我参加革命后的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是各级领导对我的关怀，自己是有决心学好的。

毛主席听了很高兴。他说：“我们党决定办抗大，就是要有计划地把高级干部调来培训。现在，我们有很多红军干部，革命信念很坚定，道理也懂一些，有实战经验，但就是理论水平不高，文化学习不够，军事理论素养较低，光实干，不会讲，不能写，光知道打仗，不熟悉指挥艺术，这是不行的，是适应不了革命形势发展需要的。我们办抗大，就是要慢慢来解决这些问题。一批批来学习，一步步地提高。你这次来学习，也是我们下了很大决心的。你们部队的任务很重，好在离部队近，有什么重要事情可以随时回去处理。你要很好地利用这个机会，学习文化知识，学习政治和军事理论，联系过去的斗争经历，认真总结经验，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

毛主席谈话涉及的范围很宽，从人类的进化到天文地理，从社会科学到自然科学，旁征博引，纵论古今。他虽然什么都谈，但又不是漫无边际，而是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以他那渊博的知识启发你，使你有一种求知的渴望，产生奋发向上的力量。通过谈话了解、熟悉和教育干部，这是毛主席教育干部的一种艺术。

我们从下午3时一直谈到5时多，毛主席才站起来说：“就谈到这里吧。请你来做客，就要给客人饭吃呀!”于是工作人员把饭菜端了上来。

饭吃得很简单，一荤三素，外加一盘辣椒。毛主席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说：“菜不好，但要吃饱，到我这里来做客，可不能饿着。”毛主席是能吃辣椒，但我这次没有看到他对辣椒有多大兴趣。

吃饭后，我知道毛主席的时间很宝贵，就立即向毛主席告别。毛主席握着我的手说，欢迎你今后常来做客。

在返校途中，我的心情很不平静。回想起和毛主席谈话的经过，深受教育和鼓舞，从心眼儿里更加尊敬、热爱毛主席。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按毛主席的教导去做，刻苦学习，努力工作，不断提高和充实自己，争取在抗大以优异的成绩回报毛主席的关怀。

我回到队里后，向周围的同学讲了在毛主席家里做客的事，大家都为我感到高兴。那时，我们就像小学生一样，谁有什么好事都让大家知道。

1937年12月，八路军留守处改为留守兵团不久，兵团领导决定实行新的编制序列，将留守部队编为8个预备团。我们第一一五师留守处编为警备第四团，我任团长，从红大学习回队的李隆贵副主任任政委。我因在抗大学习，先听说了这个情况。此时，部队的编制命令还没有公布，经领导同意，我可以不回部队，但心里总惦着是个事儿，怕营团干部配备不当影响部队情绪。

怕有事，还真来了事。一天，我刚听完课回来，就接到毛主席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中说，你那个部队的政委李隆贵，带着几百块大洋跑了，令你速回部队处理善后工作。行前来我这里一谈。这是毛主席第二次找我谈话。

我向队里报告后，立即向毛主席的住所跑去。

毛主席见我到了，放下手上的文件说：“别急，坐下来谈。”他先向我详细了解李隆贵的情况，然后严肃地说，这个人思想品质不好，经不起历史的考验，迟早要跌跤子的。

接着，毛主席又说：“当前，民族矛盾是主要矛盾，所以我们党要同国民党联合抗日。我们是真心同国民党合作的，因为我们要拯救中华民族，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建立新中国。在国共两党合作期间，国民党顽固派总是千方百计地同我们争领导权，争地盘，限制我们的发展。过去那种真枪真炮、面对面的、公开的武装斗争少了，他们用武力征服不了我们，就采取另外一种手段，利用吃吃喝喝、金钱美女来拉拢、腐蚀我们队伍中间的意志薄弱者。李隆贵就是在困难面前低了头，在吃喝享乐方面过不了关。你回部队后，要向干部战士讲明我们党和国民党联合的目的和斗争的形式，使干部战士对新形势下斗争的尖锐性、复杂性有个清醒的认识，千万不要上人家的当。”

说到这儿，毛主席站起来，一边在屋内来回踱步，一边说道：“你们要先开一个干部大会，讲讲在统一战线中同敌人斗争的艺术。我们联蒋抗日，这是大局，在联合中有斗争，在斗争中求联合。同国民党作斗争，要注意有理、有利、有节，在政治上一定要站住脚，不能失理。这样我们就会掌握主动，就会得到社会各阶层爱国人士的拥护和支持，国民党顽固派的阴谋也就会充分暴露。”接着，毛主席又提高声音说：“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名义上归蒋介石统一指挥，实际上还是党中央领导和指挥，这一条是不能变的。现在有那么一些人，国民党授予什么中校、上校，就神气起来了，有点忘乎所以飘飘然了。这些人，如不及早给他敲敲警钟，就会犯错误，还会出李隆贵一类的事。红军改编，只是形式变了。我们这支军队的性质始终不会变，我们党的总目标也是不会改变的。国共两党建立统一战线，实际上也是一个谁战胜谁的问题。国民党利用统一战线，变换各种手法来溶共、反共，想慢慢地削弱我们的力量，进而达到消灭我们的目的。我们要与他们针锋相对，在统一战线中发展壮大自己，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发动群众，团结抗日，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说到这，毛主席有力地挥了一下手，又用很和缓的口气说：“我讲的这些道理，通过你，让部队明白，在当前的斗争形势下，要有明确目的，要经得起各种考验。李隆贵就是经不起考验而临阵逃脱了。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和部队干部战士无关系。要让大家从中吸取教训，加强政治学习，加强部队教育。让大家知道当逃兵是可耻的。大家从道理上、思想上明确了，部队工作就好做了。”

毛主席的这一番话，使我对斗争形势、特点看得更清楚了，懂得了大局和局部的关系，一切要从全党大局出发，不要只看到眼前局部利益而失去革命的信心。通过他的谈话，使我处理李隆贵的问题有底了。

因事情急，当天夜里1l时多，用大卡车把我送到耀县。我赶回部队后，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先在干部中统一思想认识，然后对部队进行教育，使事情得到了妥善处理。回来后，我还专门给毛主席写了个报告。（选自《陈先瑞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