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岳飞经历相似,同被赵构钦点为镇抚使的还有著名的抗金英雄赵立、薛庆、李彦仙等,一共三十九人。
队伍得到了官方认证,可以享受一定的财政补贴,并冠以了“镇抚使”的名称,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可是岳飞却大为不满。
为什么呢?
因为通、泰州镇抚使的辖区在扬州以东,背靠长江,远离淮河,在泰州(今江苏泰州市)到南通一带,不在抗金前线,与岳飞自己的抗金意愿大不相符,所以岳飞力辞“通、泰之命”,提出愿以自己的母、妻并云、雷二子为人质,留在赵构所在的临安,自己到淮南东路的敌前区任使,“招集兵马,掩杀金贼,伺便迤逦收复山东、河北、河东、京畿等路故地。庶使飞平生之志得以少快,且以尽臣子报君之节。”
三番五次上书后,却一直没有回音。
为这件事,岳飞极其郁闷,怏怏不快地到泰州(今江苏泰州市)赴任。
移镇泰州期间,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几件极其不愉快的事。
第一件,岳飞在回宜兴路上突然遇到了从大本营中开出的部队,不由得大为诧异,细问详情,原来有传言说这次讨伐戚方不利,岳夫人李氏担心岳飞遇上不测,特地“选精锐、具糇粮,潜为策应之备”,命留守的众将前往安吉增援。
岳飞不由大怒,责骂留守众将道:“我命令你们坚守大本营,天不能移,地不能动,你们却无视我的将令,擅自出兵,是肆意违反了军法!”(“吾命汝坚守根本,天不能移,地不能动。汝今不待吾令,擅自动摇,是无师律也。”)
众将委屈地说:“是你夫人听说你战事吃紧,挑选了敢死战士前生接应,是她关心你嘛。”(“闻太尉军小不利,故择敢战之士以备策应,此男女孝顺耳。”)
岳飞知道了是夫人的命令,更加生气。
军中大事,岂是女流之辈可以干预?!真是好大胆!
军令如山,没有军令,谁也不能轻动。大军一动,如果调度不当,军心就会涣散,士气就会动摇,这关系着一支军队的前途命运,也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命运,怎么可以因为岳飞一人的生死就轻易开动部队?又怎么能让一个区区妇人干预到军务?!
为此,岳飞将夫人和众将严厉地批评了一番,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闷气。
第二件发生在前军统制官傅庆身上。
岳飞出任镇抚使,他手下的张宪、王贵、姚政等人跟着升为了统制官。当然,也少不了傅庆。
傅庆年纪比岳飞大,参军也比岳飞早,一直以来,就喜欢在岳飞跟前倚老卖老,摆老资格。而他本人又勇猛善战,很得岳飞宠惜。
可是岳飞对他越敬重,他就越忘乎所以,忘记自己的身份,甚至忘记自己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了。岳飞一口一句地称呼他傅大哥,他不但没有回敬的意思,还故意给岳飞起外号,经常当着众将的面直呼岳飞的外号,为老不尊。
当然,以他的智商和文化水平,不可能起得到有什么内涵的外号。岳飞姓岳,他就给岳飞起了一个叫“岳丈”的外号。
“岳丈,今天天气……”
“岳丈,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安排?”
“岳丈,今天手头有点紧,快给几个银子使使。”(“岳丈,傅庆没钱使,可觅金若干或钱。”
但凡出现这种情况,岳飞都是面“无忤色”,客客气气的回答他,要借银子,也“亦屡与之”,尽量满足他。
傅庆恃宠生骄,越来越自我膨胀,经常在军中吹嘘说:“岳丈能拥有这支军队,全是我傅庆的战功得来的。”(“岳丈所主张此一军者,皆我出战有功之力。”)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没有我傅庆,就根本不可能有岳家军。
这话传到岳飞耳中,岳飞也只是一笑了之。
可是,现在岳飞做了通泰镇抚使,军队的性质变了,是政府的正规军了,军中的称呼,上下级的相处等等都得有所改变了,岳飞本来就是一个特别严肃的人,和傅庆的交往和交谈就不再象以前那样随随便便了。
傅庆就开始有些失落,常常发牢骚说这样的生活没意思。别人问他怎么没意思了,他就大讲岳家军的坏话,动摇军心。
他还多次流露出他准备跳槽,到其他军队混的想法。到后来,事态升级,他竟直接写信给刘光世的部下,要求转到刘光世的部队中去。
够了,按照军法,单就这两条,就可以将傅庆处死。
然而,岳飞还是隐忍未发。
直到有一次在泰州论功,岳飞准备把赵构赏赐给他的战袍和金带转赏给王贵,傅庆突然跳出来,大声指责岳飞赏罚不公。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大意是说他在曾收复建康中大战清水亭,功高盖世,却没什么奖赏,而现在王贵偶立小功,就得到了御赐的战袍金带,搞特殊化,让人心寒啊,跟着这样的领导混,没前途啊。最后,正式提出了要改投刘光世的申请。
岳飞终于忍无可忍,断喝道::“不杀傅庆,不足以立军威!”命人将战袍烧毁、金带砸碎,当场斩杀傅庆。
这一来,岳家军军纪更加严明了,上下整肃,号令如山。
可是傅庆到底是个人才,而且也的确立有大功,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岳飞每每想起,都不禁内心黯然神伤。
而朝廷方面,岳飞几次三番写申请要换地方,并且在申请书上提出以自己母、妻、子为人质的话,搞得赵构很不爽,这次斩傅庆,岳飞又烧袍砸带,将御赐品毁坏,赵构极其不满,对岳飞非常有看法。
在泰州,如果单单是斩杀傅庆一事,岳飞还没有这么难过,最让他觉得有切肤之痛的是下面这一件:
上任之初,岳飞派人到宜兴接取家属。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有百姓到岳飞面前告状,说他的舅舅在迁居途中四下扰民,搜刮财物。
扰民略众,这是花花公子和流氓恶霸才会干的事,堂堂岳家军,怎么会容忍出现这样的事情?!
岳飞怒火中烧,命人将舅舅捆来,狠狠打了五十军棍,并在母亲跟前撂下话来:“舅舅的行为有损于岳飞军队之名,就算岳飞个人能容忍,只怕军情和军法不能相容。”(“舅所为如此。有累于飞。飞能容。恐军情与军法不能容。”)
岳飞是出了名的孝子,平日不管军务有多繁忙,都要早晚侍候母亲。母亲有什么头痛脑热,就亲自调药换衣,无微不至。有时候为了不影响母亲的休息和调养,连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生怕弄出声音。两年后,他还因为母亲病重,“别无兼侍,以奉汤药”,上奏恳请暂解军务。
以岳飞对母亲的尊重和恭谨,可以想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真是愤怒到了极点。
五十军棍打完,如果舅舅知错能改,这件事就算完了。
可是,做舅舅的竟然怀恨在心,处心积虑地寻找机会,要亲手将外甥弄死,以解心头之恨。
一日,岳飞在教场上操练马军,舅舅突然“出飞马前而驰约数十步”,张弓搭箭,回身射向岳飞,这一箭出现得太意外了,岳飞惊得翻身下马,利箭飞来,“中共鞍鞒”。
几乎又是戚方射出那一箭的重演。
岳飞忍无可忍,飞身上马,追上舅舅,将他像捉小鸡一样,揪了下马,命令王贵、张宪将其押下斩了。
行刑之时,岳飞泪如雨下。
而现场官兵看了,无不大惊失色,两股憟憟。
母亲闻讯,悲呼道:“天啊,我向来喜欢这个弟弟,你怎么急着把他处死了呢?!”(“我钟爱此弟,何遽如此。”)
岳飞流着眼泪答:“母亲大人,你有想过没有?如果这一箭或偏上或偏下一点儿,我就死了。如果我被舅舅杀了,母亲想过一天的安宁日子也过不成了。射中的是马鞍,可见是上天护佑。今天我不杀舅舅,以后一定被舅舅害死,所以不得不杀了他。”(若一箭或上或下,则飞死矣。飞为舅所杀,母虽欲—日安,不可得也。所以中鞍桥者,乃天相飞也。今日不杀舅,他日必为舅所害,故不如杀之。”)
说完岳飞剿匪,我们转过头看看宋军在抗金战场上的表现。
兀术从建康(今江苏南京市)进入六合,“欲自运河引舟北归”,但楚、泗州、涟水军镇抚使、兼楚州知州赵立和承州(今江苏高邮市)、天长军镇抚使兼承州(今江苏高邮市)知州薛庆两人扼守在要道上,将兀术的“还乡团”屡次拦腰猛击,让兀术吃足苦头。
为打通沿运河北上的水路,救援被堵截的小弟,金军东路军主将元帅左监军完颜挞懒于五月初率军赶赴六合县,与兀术会兵攻打位于淮河、运河交汇处的楚州(治山阳,今江苏淮安市),清扫路障。
真、扬镇抚使郭仲威收到风声,赶紧派人约据守在承州(治高邮,今江苏高邮市)的薛庆提兵前来扬州和自己一起合击兀术哥俩。
薛庆是个血性男儿,马上集结军队如约而来。
然而,薛庆万没想到的是,郭仲威却是个反复无常之徒,到了扬州,郭仲威突然反悔,在这骨节眼上竟然“置酒高会”,闭口不提出师迎敌之事。
而这时的兀术已到了距扬州西面不足十里的地方了。
薛庆大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作乐?!我做先锋,你在后面接应,上马杀敌!”(“此岂纵酒时邪?我为先锋,汝当继后!”)提刀上马,率领自己的本部人马,疾驰而去。
这一日,薛庆与金人转战十馀里,最后,从骑不满百,衣袖盈血,刀口皆缺。
郭仲威自始至终都没出现。
薛庆寡不敌众,只好仓皇退回扬州。
郭仲威据坐城头,把酒临风,非但不肯发兵援助,反而“闭门拒之”,不让薛庆入城。
可怜的薛庆只好回头和敌人作殊死搏斗,力尽,“为追骑所擒杀”。
薛庆从承州(今江苏高邮市)带来的将士也全部壮烈牺牲。
薛庆的坐骑冲出敌阵,沿路驰还承州,留守承州的士兵远远看见,无不垂泪,失声痛哭道:“只有马匹空回,薛太尉一定是遇难了!”(“马空还矣,太尉其死乎!”)
金人擒杀了薛庆,暂时退去。
郭仲威却对金人的兵威心存惊悸,不敢再守扬州,带上了妻儿家眷,满携了金银细软,犹如丧家犬般连夜逃奔兴化(今江苏兴化市)。
扬州和承州两城的主将既失,两城也很快失陷。
兀术和挞懒两路大军得以从容会师,合围在楚州(今江苏淮安市)城下。
楚州由此四面无援,孤城独处,形势岌岌可危。
镇守楚州的是守臣右武大夫、徐州观察使、楚、泗州、涟水军镇抚使赵立。
赵立,徐州张益村人,是一个超级猛人。
初投军时,和岳飞一样,是一名“敢战士”,打起仗来极为凶横,每次都冲锋在前,杀人不眨眼,砍头如切菜,是世间罕见的狠角色。
靖康之变,金人大举南下,盗贼群起,赵立屡立战功,被升为武卫都虞候。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金人围攻徐州,赵立站在城头督战,“中六矢,战益厉”。
城破,赵立率众和金人展开激烈的巷战,被金人击倒在地,几乎死去,半夜时分,下起了小雨,苏醒了过来,杀掉了几个守城的金兵,纠集了一大帮乡民,继续为收复徐州而战斗。
金人将城内洗劫完毕,正准备打包回家,赵立率残兵邀击,断其归路,夺舟船金帛以千计,军声复振。方圆几十里内的乡民纷纷归附在他手下为兵,很快就收复了徐州。
然而徐州只是一座孤城,难以固守,赵立不久率军南下。
当年十二月,金左将军挞懒疯狂围攻楚州,形势危急,城内通守贾敦诗几欲献城投降,赵立奉命从建康(今江苏南京市)率军前往救援。
一路上与金人且战且行,经过了七场恶战后终于突破了金人的封锁线,胜利进入楚州(今江苏淮安市)城内。而赵立“两颊中流矢,不能言”,只能用手指挥战斗。入城后拔出箭镞,鲜血喷射,将士睹之色变。
赵立性情豪爽,大字不识一个,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忠义之气;善骑射,容貌雄壮;不喜声色财货,对于政府发的工资,他只领取一半,嘴里不断念叨,现在国家困危,做臣子的不能为国事分忧,又怎么能无端增加国家的负担呢?平时和士卒同甘共苦;每次作战,“擐甲胄先登”,出则居前,入则殿后,“众畏服,亦乐为用”。
赵立每言及金人,“必啮齿而怒”,恨不能生啖其肉,死寝其皮,发誓与金人不共戴天。凡是俘虏了金人,一律“磔以示众”,从来没向赵构献过一次战俘,因而职位久不能升。和士卒言谈,三句话不离杀金人,“且自誓必死”。
赵立进驻了楚州,命人在城内拆除了一批废屋,挖下一个个大池,池中生起熊熊大火,池边站满手持长矛的壮士。
金人一登上城头,就被守城将士用长钩钩住,从城头投下火池中,一时间,夹杂着鬼哭狼嚎,城外的金兵惊恐莫名,军心大沮,进攻受阻。
挞懒久攻不下,被迫撤军。
赵构因此任命赵立为楚州知州,镇守楚州。
当时的赵立不会想到,一年之后,在楚州,他将继续谱写属于他的传奇直至生命的终点,立下不朽功绩,并为这个城市的人世代传颂。
兀术从六合县准备北归,曾派人送了大量金银财宝给赵立,希望能从楚州买一条路回家,赵立二话不说,拔出宝剑将金使按倒直接放血。
兀术老羞成怒,在楚州城外设置南北两寨,断绝楚州的饷道。
赵立得讯,带了六名骑将出城,让他们分立在护城河上的吊桥前,自己拍马驰向着金人的营寨,大呼道:“我是楚州镇抚使,你们的首领骁将快来接战!”
金人的南寨马上杀出二名骑将,手挺长枪,口中哇哇怪叫着,旋风一样向赵立杀来。
赵立空着两手,口中冷笑,等金人的两条长枪刺出,说时迟,那时快,两手张开,如张簸箕,左右开弓,分别捉住两条枪杆,口中暴喝:“过来!”声如焦雷,
两臂较力,两名金将应声坠地,赵立抖动两条长枪,对准两金将的面门,用力一插,两名金将当场身亡。
赵立哈哈大笑,放开枪杆,仍旧空着两只手,“夺双骑”,牵过两匹马,转身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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