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拔去其矢,血淋漓,以土塞创,跃马奋呼搏战”,这才和兀术杀出重围,逃得性命。
眼看宋军的败势就要扭转过来了,这时,金军的真正的主力,娄室勃堇的骑兵团出动了,他们沿着新填的路绕到宋军右侧,旋风一样杀来。
一直在苦苦支撑的宋军在一段短暂的坚守后,终于崩盘。
娄室勃堇的骑兵团仿佛缺堤的洪水,霎时涌遍了宋军的大本营,宋军一溃千里,全线告败,士兵们纷纷丢盔弃甲,四散逃命。
最终,富平大战以宋军的完败正式降下帷幕。
事实证明,那个自称是唐宰相张九龄弟张九皋之后,以诸葛亮面目示人的张浚,其实是个夸夸其谈的人。
晚唐也有一个张浚,好兵弄武,自比谢安、裴度,正是在他的鼓动下,唐昭宗李晔贸然向河东李克用开战,最后把大唐仅余的一点军事力量耗光耗尽。
跟唐张浚相比,宋张浚虽然在“攘却勍敌,招降剧盗”上小有功绩,却心胸狭窄,器小易盈,妄自尊大。
有人暗地里讥讽他不自量力,妄以诸葛孔明自比。他手下的幕府辩护道:“张公也明应变,但将略非其所长,两人只是相似而已。”
但无论怎么说,富平之战,其成败利钝一目了然。
“宋失其政,金人乘之,俘其人民,迁其宝器,效辽故事,立其臣为君,冠屦易位,莫甚斯时。”
富平大战前,潼关以西只有永兴路的长安等地处于宋金双方的拉锯争夺不下的地段,其他秦凤路、鄜延路、环庆路、泾原路、和熙河路等秦川五路的主权都还牢牢地掌控在南宋政府手中。可是随着楚州的陷落和富平大战的失败,金军就乘机夺取了宋朝的东、西、南、北四京,占据了河北、河东和京东、京西和陕西各路的大部分地区。
面对如此广阔的地域,金国的最高统治集团,特别是其中的那些军事首脑们,所着重考虑的,是如何对这一地区进行统治和管理。
显而易见,单靠金国的人力,是不足对这片广阔的土地进行有效的控制和管理,而重新组建一个“张邦昌式”的傀儡政府就势在必行了。
建立傀儡政权除了能弥补金国管理人员不足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由它接替下大金国在淮东、淮西和京西的三个略宋战场,彻底解除掉来自侧翼的南宋势力威胁。
可以这样说,有了这样一个傀儡国,金宋之间就拉开一大片势力缓冲地带,大金国从此避免与南宋展开正面交锋,而在背后发力,一举灭宋。
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经过金国军事首脑们一番激烈的讨论,他们把目光集中到一个叫刘豫的人身上,准备把在中原地区建立的新傀儡政权交给这个人打理。
刘豫,字彦游,景州阜城(今河北崇县)人。世代务农为生,为了改变命运,他每天起早贪黑,拼命读书,终于在元符年间登第,鱼跃龙门。
按说,这是一个肯吃苦,有出息的读书人,应该会得到许多人的尊敬。
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自私、贪婪、刻薄、爱慕虚荣,为很多人所不齿。
据他的同乡反映,在读书时代,他经常将同舍同学的口盅、内衣窃为己有,甚至连一些诸如砚台、笔套之类很小的物件也不肯放过,一旦窃到手,就很无耻地在上面刻写上自己的名字,根本不知道“礼义廉耻”为何物。
靖康初年,金人南侵,刘豫任河北提刑官,为了保命,他竟弃官不做,易容潜逃,大隐于野,在真州(今江苏仪征市)一躲就是两年。
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正月,赵构重新起用他为知济南府。
老实说,这对有过逃跑污点的官员来说算是重用了,可是刘豫大为不满,说现在山东盗贼四起,让我去济南,那不是送死吗?身体像一团口香糖似的,粘在建康府,百般推搪,不肯赴任。
不肯赴任就算了,他反向赵构提出“请易东南一郡”,要求在东南做郡守。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主政的黄潜善等人被彻底激怒,异口同声要求赵构严诏勒令刘豫按期到济南上班。
刘豫最后忿忿而去。
世界很大,转角有爱,对刘豫来说,生活的转角来了。
这一年冬天,挞懒领兵围攻济南,利诱刘豫投降。
刘豫“惩前忿,遂蓄反谋”,很有几分赌气性质地要献城投降——大金天子,我把灵魂卖给你,我只要荣华富贵!
济南的百姓读书虽然没有刘豫多,很都很有民族气节,他们集合起来,拦在济南府衙门前,振臂声讨刘豫,不许他开城。
看着被熊熊怒火燃点起来的人们,刘豫害怕得不行,他选择了妥协,口头上答应了广大民众,称自己要与济南城共存亡。
到了晚上,却派人暗中绞杀了济南守将“大刀”关胜,趁着浓黑的夜色,缒城而出,向挞懒纳款投降。
济南到手,挞懒将刘豫任命为东平府(今山东东平县)知府,将他的儿子刘麟任命为知济南府。
也从这时开始,刘豫跟命运耍起了流氓,和挞懒建立了一种寄生虫和寄生主的关系。
在金国内部,最初议立傀儡皇帝的人选并不止刘豫一个,刘豫生怕自己在竞选中落选,满载了数十车的金宝玉玩送给挞懒,拜托他帮自己活动。
得了好处的挞懒就不遗余力地出面办事,在自己的上司粘罕跟前大讲刘豫的好话。
粘罕的官职是金国领三省事晋国王、都元帅,执掌着金国军国大权,刘豫能不能当上儿皇帝,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态度。
刘豫异常担心过不了粘罕这一关。
但事后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粘罕为了保证自己在这一场“僭号”活动中拥有更多的主动权,也在四处物色人选,正发愁找不到适合自己操控的人呢。
听挞懒如此这般大赞刘豫,心思就早有些动了。
不日,他派出了一个考察团到河南地界“咨军民所宜立者”,迎接这个考察团的全是刘豫事先安排好的群众演员,演员们为了顺利拿到的出场费,一率高呼:“刘豫宜立!”
考察团回来报告结果,粘罕当场发话,说,那就是他了。
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七月,金太宗吴乞买正式下诏册封刘豫为儿皇帝,国号大齐,定都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县)。
吴乞买的诏书很有意思,他说,刘豫做上“子皇帝”,既是邻国的国君,又是大金的儿子,从此以后,只有在大金皇帝及大金使者面前站立,其他时间都可以行使皇帝的礼仪。(“今立豫为子皇帝,既为邻国之君,又为大朝之子,其见大朝使介,惟使者始见躬问起居与面辞有奏则立,其余并行皇帝礼。”)
九月,刘豫即伪位,奉金为正朔,称天会八年,大赦境内各州各县。
这分明是一场闹剧。
远在临安的赵构听到这个消息却不敢发作,气恼之下,反倒命人将刘豫伪朝官员留在东南家属,“厚加抚恤”,希望刘豫和刘豫集团里的人都能回心转意,改变这个决定。
刘豫不是张邦昌,他做上了皇帝,自我感觉良好,将自己的母亲奉为“皇太后”,立自己的宠妾、曾是宋徽宗宫女的钱氏为皇后,安排自己的儿子刘麟尚书左丞相、各路兵马大总管。
次年改元“阜昌”,将都城迁往宋朝旧都东京,把他历代农民祖先的牌位迁入北宋太庙。史书上载,刘豫此举,搞得天怒人怨,“是日,暴风卷旂,屋瓦皆振,士民大惧”。
伪齐建立之初,的确给金人带来了一些直接的利益。其中最明显的是分担了金人在淮东、淮西和京西三个战场上的压力,另外,还利用刘豫的“汉奸效应”,招来了一大批汉民族的败类和人渣,投身于伪齐,充当爪牙。
这其中最表现得最突出的是剧贼李成。
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李成被岳飞赶出滁州,日子过得很惨,在江、淮一带流窜,常常顾了上顿没下顿。
可是,在乱世之中,刀枪就是王道。
挨饿的除了李成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难民、流民、兵痞、盗贼……很多兵痞流民为求一饱,为了能继续生存下去,不断地聚拢到了李成的周围。
这样,短短的两年时间,李成居然又集结了二、三十万乌合之众。
和所有历史上不安分的人一样,当钱、女人都不是问题的时候,李成割据之心不死,又生席卷东南之意,他开始渴望能得到更高更庞大的权力,希望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割据政权,过一把帝王的瘾。
有人问他:“天下何时定?”
李成装模作样地吟哦道:“凭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赵构曾向他招安,李成也假意受招,称自己:“恨非李广之无双,愿效颜回之不贰。”
他大字不识一个,却喜欢滥背诗句,胡乱套用,巨搞笑。
李成有一个部将,名叫马进,奉他的命令攻陷临江军,在军资库中获得了一套捻金小盘龙红袍,本来是四川进贡给朝廷的御物。马进为了讨好李成,就把袍郑重其事地送回。不料,李成却看着龙袍长叹说:“你马进还不懂我李成的一颗心吗?”将袍焚掉。
然而,此后不久,他却屡屡派马进进犯洪州(今江西南昌市)。
对于李成这种口是心非的表现,赵构非常生气,趁金人的注意力在全力打造和包装伪齐的时机,把李成一举剿灭。
这年十二月,赵构任命张俊为江淮招讨使,全权负责剿灭李成。
张俊吓坏了,新年刚过,就赶紧上朝入辞,“盛言李成兵众”,劝赵构算了。
赵构心里有气,大为不满地说:“为国事分忧,你怎么可以推托呢?再者说了,现在朝中大将都有建功,只有你,寸功未立,得加把劲啊。”(“今日诸将,独汝未尝立功。”)
张俊大急,争辩说:“凭什么说我寸功未立?”(“臣何为无功?”)
赵构道:“你看看人家韩世忠擒苗傅、刘正彦,功绩显著,再看看你自己。”(“如韩世忠擒苗傅、刘正彦,则功绩显著,卿殆不加。”)张俊悚恐,只好硬着头皮领命,不过,他向赵构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个要求就是——“请以飞军同讨贼”,请求赵构拨岳飞全军跟随他讨贼。岳飞现在就是他的强心剂,如果没有岳飞随行,那是万万不能领命的。
赵构同意了。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二月,岳飞接到诏令,马上集结好军队,开赴鄱阳与张俊会合。
按张俊的意思,还是岳飞负责打先锋。
三月初三日,岳家军到达洪州(今江西南昌市)。
马进的营寨遍布洪州西山,扼守渡口。
张俊察知敌情,大感忧惧,找岳飞商量说:“我和李成数度交战,每次都失利,这次怎么对付他,你得帮我好好策划策划。”(“俊与李成前后数战,皆失利,君其为我计之。”)
岳飞眉头一扬,道:“贼军往往会贪功而不虑其后,要破他极为容易。只要派出三千骑兵从上游过河,出其不意,一定得手。”(“甚易也,贼贪而不虑后,若以骑兵三千,自上流生米渡出其不意,破之必矣。”)
岳飞自带兵打仗以来,手下的兵将不多,很少从正面冲击对手,而常常从对方的侧翼发动突然攻击,即兵法中所谓“以正合,以奇胜”,这也是岳飞指挥艺术中最大的特点。
“可是,谁能领这三千骑兵出战呢?”
“岳飞不才,愿担此任。”(“飞虽不才,愿为先锋以行。”)岳飞主动请缨,张俊心里的一块大石顿时落下,轻松无比。
三月初九,骄盘春草短,叱拨桃花新,岳飞披重铠,乘烈马,率先从上游渡河,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转到了贼军的后面,猛然向马进的营寨发起袭击,马进猝不及防,营中大乱,兵众四下逃散。
那些来不及逃跑的,纷纷跪地求饶。
战后清点,这一场袭击战,竟“降其卒五万人”。
不过,对于这样一个战果,岳飞并不满意。
他平素善于奇袭,讲求速战速决,在他策马踏入马进的营寨前,他的目标很明确:彻底击溃并活捉马进!
马进是李成最为得力的大将,只要活捉了马进,就等于断了李成的臂膀,剿灭李成的战争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然而,马进似乎专门进修过逃生术,溜得很快,在乱军中拼命狂奔,杀出一条血路,四只马蹄犹如翻盆泼盏一样,望北而遁。
岳飞哪里肯舍?
现在的马进,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将他缉拿归案。
岳飞从俘虏嘴里问清楚了马进逃跑的方向,来不及组织兵马,领了几十名亲将匆匆上马,准备追赶。
前军统制官王贵劝道“这一仗我们已经大获全胜了,所谓穷寇莫追,不如先打扫好战场,整理好军队,再作追击。”
岳飞一摆手说:“马进现在穷途末路,部众分崩离析,正是追击的大好时机;若稍有松怠,待他们重整了旗鼓动,战机顿失,焉能再追?!放手!”抖动缰绳奋起直追。
岳飞坚信,只要时间抓紧,很快就能捉到马进。象这种追击战,以往他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每一次都能凑效,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蹄声得得,他领着这几十名亲将一口气追出了二十五多里。
就在已经清楚地看到马进等人的背影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差点把岳飞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岳飞策马刚刚驰过一座土桥,土桥突然坍塌,“后骑莫能进”,而跟在岳飞身边只有寥寥十几骑。
岳飞的追击计划就此被打乱。
现在,不但不能追击马进,反要被马进咬一口了。
果然,马进回头发觉,大喜,狞笑着率领手下将近两千余人折了回来,准备将岳飞生吞活剥。
很明显,岳飞这一次已经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况之中,深入敌境,后军不继,已是众矢之的。
眼看贼军团团围近,岳飞手下的骑将惊骇万分,相顾失色。
然而,就在这样危急的局势中,岳飞展现了他的名将风范。毕竟,光等别人来救是不现实的,只有自己救自己。多年征战炼就的真功夫此时派上了用场,岳飞令手下骑将一字排开,手持长枪,准备冲阵,自己拈弓搭箭,“以一矢殪其将”,将贼军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大将射落马下,然后率众将“麾骑攻之”,奋死拚杀,一下子就冲入了马进集结的战阵。
在战阵中,岳飞的手脚虽然忙个不停,脑子里的思路却异常清晰,他知道,现在自己人少,马进人多,要想取胜,唯一的方法就是全力攻击马进所在的中军,中军一乱,战局就一定会大为改观。
为达到这一目的,他一马当先,直逼马进!
随着岳飞的枪挑刀砍,马进的中军贼兵非常配合地四下闪避,望风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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