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而居
文/石清华
退休后生物钟已经大幅调整。上午睡到八点多钟去买菜，回来做好饭菜即吃午餐，酒足饭饱时也只有十点钟左右。
饭后即用质地较好的黑色塑料手提袋，装上喜欢看的书刊、茶杯、老花镜出门。去小区老年活动室、广场踅一圈。如找不到棋友、牌友，即随着阳光来到小区的游泳池边。
游泳池不大，一百平方米的样子，呈不规则的椭圆形。注满水，浅处七十厘米、深处九十厘米左右，可能是供小区居民的小孩子们玩的。东北西三面花草环绕，花草上层是白玉兰、樟树，南面是与水沟相连的不大的水塘。西面是“小桥流水人家”，东面水沟两边满是常绿灌木，其细长柔软的枝叶，时不时地拂一拂水面，也许要去捉水底的游鱼，也许在与它们说悄悄话，也许在玩追逐的游戏。灌木之上是瀑布般的垂杨，也在为行人、为鱼儿、为乌龟、为欣赏者轻歌曼舞。
干涸的游泳池是个好位置，居民们用绳子把周边的树对面连接，成了理想的晒衣服、被子的场所。我把图书放在游泳池的池墙上，翻开书、站在池底看刚好，也可让劳累的臀部放松一下。站累了，又把书放在池底蹲着看，两腿发麻了，坐着看，各种姿势交替看，不亦乐乎？不论哪种姿势，别人都不易看到。要是被别人看到，有点难为情：这么大把年纪了，摆弄什么学问。就算有点学问，还有个什么用呢，真是个书呆子。
眼睛累了，就在游泳池内转圈。转到水塘边时，水池与水塘之间，是用卵石做成的宽度在三十厘米左右、坡度四十几度的斜面，两边是密密匝匝的灌木，行人是进不去的，所以几乎是人的禁地，但却成了乌龟的天堂。池壁外粉刷的石英砂，把阳光投向水面，吸引了大大小小的乌龟。它们在水中探出扁圆的脑袋，睁大鼓鼓的黑眼睛，望一望池边，手舞足蹈：多好的位置呀。
乌龟，变温动物，长寿。曹孟德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因而古人们做房子时，常把乌龟捉来做驮大梁的基础，以求房子“风雨不动安如山”，子孙万里觅封侯，家人健康长久。曹雪芹的薛蟠说“女儿悲，嫁个男人是乌龟”。有些女人没有了依靠，不得不朝秦暮楚，自然可悲。有些一无所能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有人戏称此类男人是乌龟。乌龟男人呢，乡下人至今还称其为王八，那地位是可怜的。后来就变成了骂人的话：你个王八蛋。
我当放牛娃到十岁左右时，种田人往往食不果腹，我家是被专政对象，缺衣少食更甚。在放牛时，只要能吃的，什么都吃。野外似乎没什么可吃的，但乌龟却很多。当时如果捕鱼捕到了乌龟，认为晦气极了，会毫不犹豫地将乌龟甩出很远，而且停止今天的捕鱼活动。如果谁出门即见到乌龟，一样认为今天太倒霉了。乌龟成为一种不祥之物，自然不会把它当作吃的对象，因而乌龟很多，尤其是野外，随处可见。然而我却初生牛犊不怕虎，只要捉到乌龟，就用细铁丝绑定，捡来干枯的树枝、野草，火烧乌龟。不需多长时间便飘起了肉香，一个大一点的乌龟可饱餐一顿。味道如何没有印象，但知道能填饱肚子。饥不择食呀，管它什么味道呢。
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前叫花子也不吃的乌龟肉，竟然走俏起来，价格高到老百姓不敢问津，只有不需自己掏钱者才可去品尝那鲜美的肉汁。暑去寒来，不知是什么人首创，叫贪官污吏者为“王八”。大约是指世上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住的等等，只要是好的，必占之而后快。乌龟这一新的意思，很快得到不少平民的认同。
王八们纷纷爬上池边的斜坡，横七竖八地趴在卵石上，它们把脑袋摆在上下左右的不同方向，静静地、纹丝不动，任凭温暖的阳光抚摸。它们睁大眼睛，也许在挽留阳光，多停一会儿吧，才会积蓄足够的活动能量；也许在搜索水面、地面，哪里有秀色可餐之物；也许在打量四方，看有什么不速之客的入侵，以制定反击的预案。
我呆呆地站在离它们三米多远的地方，看着它们那份恬静、那份舒适、那份得意，不免嫉妒，忍不住走近几步，想与其为伍，共享其乐。哪知它们不接受我这个异教徒，一有动静，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入水中，在水底弄出数行浑浊。有个慢点的，也许是故意显示一下自己的不同一般吧。它不是全身灰黑色的，两眼间有点绿色，两眼后是很闪耀的红色，四爪的璞间是绿黑相间的条纹。像个白乌鸦，却被接纳了。
我笑笑问对面亭子里休息的保安：“请问您，为什么有这么多乌龟，这个红眼睛是什么乌龟？”
“小区物业喂养供人观赏的，红眼睛的是巴西龟。”
“看来它跑得慢一点。”
“它的胆子很大，连人都咬。”
“哦，原来它什么都不怕。”
“不，怕人。”
是呀，堂堂正正的人，立于天地间，神鬼皆惊。于是推测，它被接纳，可能是因为勇敢、胆大，也许还有智谋。
这么个好地方，王八看上是理所当然的，我也选中了。它们常常来，我也时时去。王八们溜过几次之后，再见到我时，圆鼓鼓的黑眼睛盯着我，大约知道我没有恶意，也不再溜了。
此后的时间里，它们池外晒太阳，积攒能量；我在池内看书刊，消磨时光。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比邻而居、和谐相处，似乎成了朋友。
（2023年3月5日）
【作者简介】石清华（男），退休教师。出身卑微，有幸长成，但岁月蹉跎，一事无成，只好勤奋干事，踏实做人。胸无大志，交游平民，酸甜苦辣，离合悲欢，渗透于心。然盼其觉醒，努力上进。替己谋福利，为国尽忠诚。畅叙平民事，共享人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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