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深圳时,在福田一家财务公司上班。公司很小,不包食宿,但有一定额度的餐补和房租补贴。补贴金不多,福田房租昂贵,大部分同事都在龙华、布吉一带租房居住。

我在同事的介绍下,在民治沙元埔找了间房子,算是有了栖身之所。民治紧邻福田,上班倒也方便。财务工作于我而言,算是专业对口。公司同事人都不错,遇到问题,都会主动相帮。

慢慢地,工作安稳下来,空闲时刻,我拿出封存许久的卡片相机,开始沿街走巷,拍一些纪实类人文照片。我始终相信,身边人的故事,与时代紧密相关。

何况,我拍不了大人物,拍不了宏大叙事。专注于自己的身边,在小人物身上寻找大主题,其实也是一种策略。

所谓记录身边人与事,就是打量我的左邻右舍,打量楼下快餐店的食客,打量街头行色匆匆的旅人。相比于光鲜亮丽的“糖水片”,我更喜欢那些贩夫走卒的真实影像。

每每深更半夜,从内存卡中拷下那些图片,在电脑上放大查看时,我的内心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当然,我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目的,拍摄只是遵从内心,想找一点事情做,挥发旺盛的青春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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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耳闻目睹过许多人,因为独在异乡,常常去深夜的巷子里寻找所谓的幸福。或者明知已有婚配在身,仍与别的妇人有染。

凡此种种,当初的确可能获得了某种愉悦,而留下的空虚与悔恨,终其一生,也难以弥补。因此,我之所以走上街头,除了对摄影确有一点欢喜,更大的原因,或许在于,我害怕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里,迷失了自己。

这天晚上,我刚从外面拍照回来,甚至来不及洗澡。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打开一看,是老张。

老张是楼上的邻居,一个憨厚的中年汉子。我拍过他在快餐店饮食的样子,他张嘴吃喝的时候,显示出特别幸福自得的状态,我感动于这样的画面,拍了下来,特别满足。

后来,我俩在楼梯口碰到,才知我俩是邻居。不久,我的镜头又在街头捕捉过他好几次。照片都拿给他看了,他无一例外,没有不喜欢的。

为表感谢,他请我去他家吃饭。他租了套一房一厅,房间里东西很多,布置的很温馨。我朝他竖起大拇指,他则笑着指指厨房,说全是女人的功劳。

老张的女人,圆脸微胖,一笑,便有微波涌起,显得好福相。那天,女人做了一桌菜,有酒有肉。我不好酒,原想拒绝,但女人主动提了杯子,敬了我。我只好从命。喝了几杯。

喝了酒,气氛显得更热烈,我则后悔没带相机,可以拍下精彩而难得的瞬间。酒宴中途,抽身去取相机,显然不妥。这次饮酒,加深了彼此的关系。

一个月后,老张对我说,他有个同乡,即将离开深圳,临别之际,颇有不舍,想请我上门,帮他拍些照片,以作纪念。

找了个空闲,老张带我去同乡家。老张同乡住在油松,与我们居住的沙元埔相隔并不远。快到油松时,老张突然说,他家情况特别,是临时夫妻,你拍照时,可别问太多,以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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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正在思考如何拍摄,一时没明白老张的意思。他则以为我不懂临时夫妻是何意,特别解释道,他们两个都有家庭,在深圳搭伙过日子,省了房租和生活开支,还能相互照顾取暖。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老张又问,你不会看不起他们吧。我说,当然不会。

到了老张同乡家里,果如他所说,同乡的女人见到生人,很拘束,似乎知晓他俩是见不得光的夫妻。

他们租了间单房,房子不大,采光也不好。但整洁有序,东西虽多,却不显杂乱。我并没有急着拍照,而是先聊天,问他们各自的工作。

由闲聊开始,气氛逐渐变得融洽。拍摄过程中,女人稍显紧张。好在我不停地按下快门,以多取胜,虽不敢保证张张精品,但交差不成问题。

拍摄完毕,回去在电脑上处理照片,我才发现,许多照片明明是拍人,却把屋里的许多细节,诸如女人的私密物件,夜间的衣装等等,一一拍进了照片里。

瞧见种种细节,我脸上微微发烫,把照片裁剪了一些,删除了一些,然后交给老张,请他交给同乡,也算还他一个人情。

不久,老乡的同乡回了老家,女人仍留在深圳,至于两人分隔异地后,有无往来,我并不知情。时光匆匆走过,国庆前夕,老张的女人回老家照看父母,老张成了孤家寡人。

有段时间,他很不习惯。每回见到我,就喊我去他家喝酒。我工作不算忙,但大部分空闲时间,要外出拍摄。陪他喝酒的机会,实在不多。

转眼,到了年底,过年了,放假回家。返回深圳,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奔走。深圳的夏天来得早,三四月间,已经只需穿一件单衣了。

这一日,我刚进门,老张就来了。进了门,他便迫不及待地对我说,已经等候我多时。老张手里提了几瓶啤酒,另有凉菜熟食若干。

他怕我不肯上他家,干脆带了吃食上门。事已至此,我再推却便不恭敬。于是,摆上桌子,吃酒谈天。老张喝了些酒,话语尤其多。但直到对饮完一整瓶,我才明白他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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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仍受人之托,想请我帮他朋友拍照,“留个纪念”。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这个“朋友”,又是一对临时夫妻。

没办法,吃人家的嘴软,只得去了。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出发前,我做了更充分的准备,觉得可以拍得更好。和老张的同乡一样,他的朋友,也住在油松。

等到了那栋楼下,我总觉得似曾相识。直至看见那个门牌号,我才恍然意识到不对劲。老张推门进去,里面的女人如此眼熟,分明是上次,老张老乡的“妻子”。

上次,女人面对陌生人的镜头,娇羞中带着不安。而此次,大约老张早就和她说过了,又或者,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已经驾轻就熟,在我面前十分自然。

张也极自然,他和她坐在床头,俨然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唯有我,极度不自然。于我而言,这是一次失败的拍摄。老张却极为满意,见面就夸我照片拍得好。

住在油松的女人,数日后离开了深圳。老张没去送行,女人不让,说怕自己掉泪。女人走后,我和老张在他家喝过一次酒。

平时老张的酒量很好,那天却喝醉了,一个劲地问,会不会看不起他。

我扶他去休息,在卧室的床头,看到摆着两张照片,都是我帮他拍的。一张是他和他女人的,另一张是他和油松女人的。两张照片上的人,都笑得很灿烂。

隔了几个月,我谈起了恋爱。不久,搬去了上梅林,和女友一起。距离远了,我与老张再没见过面。至于,他后来的生活,也就无从知晓了。(图源网络,与本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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