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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十年前

我十年前认识田霞的时候,她还是个爱笑的女孩。当时我是办公室主任,她是办公室文员,我们办公室所有人只要一喊她,她都是未语先笑。爱笑的女孩总是受人欢迎的,但田霞不仅爱笑,人还长得漂亮。她白白净净,身材婀娜,一笑得时候,左脸颊有个小酒窝,又给她平添了几分童真,这样的女孩谁见了会不爱?

当然了,如果你要硬在她身上找个缺点,那就是她个子太高了。她大概有一米七二左右,她要穿上高跟鞋,和一米七四的我站在一起,好像我都不如她高。我们办公室的男性除我之外都长得矮矮胖胖,所以你可以想象他们要和田霞站在一起是番什么光景。所以只要我们外出有活动(比如参加个会议,搞个基建)的时候,她总会站在我的旁边,才不显得突兀。

那个时候我和宋冉还算恩爱,有一次我对她说:

“老婆,你知道吗,我们单位的小丫头田霞特别爱笑,你就是骂她,她也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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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老婆宋冉眨巴着双眼,就像我在胡说八道。

“是的。”我说,同时一下子失去了同她说话的兴趣。

“她爱笑,你找她去啊,给我哔哔什么!”她别过头不看我。

我自讨个无趣,心想,我给她说着干啥,女人不都爱吃醋吗,虽然我知道宋冉这醋罐子比别人小。但我为了自身清白,或者说我为了家庭和睦,我还是对她说了句:

“你可不要瞎想,我大她十岁,和她隔着一个年代呢!”

宋冉哼了一声,脸上莫无表情。

一天后,我当笑话,把我们两口子闹矛盾的事告诉了田霞,她笑着说:

“李哥,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当着嫂子面说别的女人好呢?你该说别的女人坏才对。”

我细一琢磨,似乎是她说的这个理儿,但她知道我其实就是在贬低她吗?我因材施教,再给宋冉说田霞的时候,光捡她差的说,比如我说田霞长得又瘦又高,像个电线杆子,又或者我说田霞老大不小了,没有男朋友,等等一类。果然宋冉笑了,她对我说田霞脑袋不灵光,傻。我笑,看来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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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对老婆说田霞了,我就对朋友哥们儿说。我们七八个人,十几个菜,一箱子白酒,你吹一句,他闪一句,我则给他们说田霞的笑。说实话,我也只是这么随意一说,当个笑话,不想我的朋友们当真了。

“老李,什么时候把你单位的小美女带过来,让我们认识认识啊!”

我笑他们不正经。当然了,我知道他们在和我开玩笑,这就像我和他们在开玩笑一样。只是让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我无意间把这句玩笑话露给了田霞,她竟然笑着说我做的很好,她要认识认识我朋友们。

“田霞,”我生气的说,“你说得是真的吗?没有和我开玩笑吧?”

“真的!”她微微带笑,“李哥,我觉得你这帮朋友挺好玩的,认识认识也不错。”

我目瞪口呆,这该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说出的话吗?她知道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吗?

“李哥,我给你开玩笑的,看把你吓得。”田霞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笑着把场圆了回来。

我也笑笑。但是从这天起,我心里对她多了一份顾虑,或者说,我对她多了一个心眼儿。此后我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她。果然我的前瞻是对的,我媳妇宋冉开始对我体贴了,周围的人变得对我尊敬了——就连卖菜的老孙头,都对我另眼相看——看来一个男人要想成功,一定要远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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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事物都是相对地,我变化的同时,我周围的人也都在发生着变化。这就像你笑的时候,一定有人哭一样。有一天,我们办公室的小白来到我的工位悄悄地对我说:

“李哥,你发现没有,田霞不会‘笑’了。”

我一怔,训小白说:“人家笑不笑关你什么事,吃饱了撑的!”

小白对我吐了下舌头,翩然离去。然后我就开始想了,田霞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把她介绍给我朋友而生我气,不会笑了呢?我想也许有点原因,但原因不大。她一定是遇到了不顺的事,有机会我一定补偿补偿她。

偏巧那段时间,我大学同学周浩要来S市出差,此公为人正直,事业做得相当成功,我想不妨请他吃饭时带上田霞,算作对她上次的补偿吧。

我告诉了田霞吃饭的事,她立马喜笑颜开,连蹦带跳地拍手说:

“李哥万岁!李哥万岁!”

我想就带她吃个饭,有必要这么高兴吗?不过也好,雨过天晴,她重新找到了快乐,我也算功德无量吧。

我们三个吃饭的过程相当融洽,我同学不光为人正直,还能言善道。他夸我招待周到,夸饭菜丰富。我也笑着夸他事业有成。他谦虚的笑着拱手。最后他话锋一转,说到了田霞。

“这位美女,你面现异象,将来必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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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哥,你会看相?”田霞笑着说。

“当然会了!”

“那好,你帮我看看......”

二人凑到了一起,嘻嘻哈哈地聊了起来。

那天的饭局的后半段时间,我仿佛是多余的,他们俩人只是为了顾及我的感受,才冷不丁地和我聊上那么一句。不过久别重逢就是高兴事,大家高高兴兴,岂不正达到我的目的。

我同学周浩在S市停留了三天,田霞请了三天假。田霞请假的理由是“肚子痛”,女人嘛,相比男人总是弱体,我准了她的假。

但是事后我总觉得田霞的假请得蹊跷,可这种事我又不便多问,我只能委婉的问周浩,但他回复我的是:

“老李,这几天见客户太忙了,等你到京了,我好好请你!”

我相信到京了周浩会好好“请我”,但我不相信他太“忙了”。不过这事也只能这么作罢。周浩走后,田霞开始上班。可她病恹恹地,就像三魂丢了七魄。她虽然还是笑,但笑容很木讷,就像榆木疙瘩上挖了个窟窿。我问她怎么了,她叹口气,垂着眉,说: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身体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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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他请假休息,她不请。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你想,请她和我同学吃了顿饭,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我有连带责任啊?我说不行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她说不必,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样更让我觉得有愧于她,不过很快有一件事让我知道了补偿她的方法。

我朋友齐飞最近迷上了爬山运动,叫了我好几次,我都没有参加。这是因为,一,我觉得爬山累,参加没什么意义。二,我喊宋冉一起去,她也说累,不去。这么一来我彻底断了爬山的念头。不过我想到了田霞,带她去爬爬山,没准她就变得开心了。我就对她说了,果然她很高兴去。于是礼拜天,我开车带她去找齐飞

齐飞一伙三个人,另外两人一男一女,从举止言行上看,应该是两口子(也说不准)。他们年龄五十出头,都是一身耐克牌运动衣,举止热情随和,我和田霞一到,他们赶紧和我们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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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好,你们好,认识你们很高兴。”

我们俩也少不了一番客气寒暄。

我们登的是云雾山,此山不高,但台阶很多。登山就是为了数台阶,台阶一多,就增加了登山的乐趣。我因为久乏锻炼,上到一半就双腿发颤,我就在半山腰一块石凳上坐着休息。他们也坐到石凳上,齐飞拿出矿泉水,大家喝水补给。那大哥说接着爬,田霞迎合,我则说你们先上,我休息一会儿。田霞笑我。最后田霞同那两人继续爬山,齐飞陪我殿后。

我问齐飞那两人是谁。齐飞反问我不认识他们吗,随即马上说,他们是黄教授夫妇。我一怔,S市有个叫黄兴的教授,家里很有实力,莫非这就是?但我不信,齐飞怎么可能和他们联系上呢。

齐飞马上看出了我的疑问,他对此的解释是,他媳妇和黄教授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就介绍齐飞认识了,在一起一聊,都喜欢运动,就有了今天这次的爬山。

我笑着挑起大拇指,夸齐飞厉害,能认识这么厉害的风云人物。但我更好奇的是,他媳妇怎么认识的黄教授?不过我没有说出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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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那天的登山活动,在满腹狐疑中过去了。大家都很开心,这其中尤其田霞,她脸上甜蜜的笑,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我很疑惑,在我们没有来登山之前,她还是病恹恹的,怎么爬了次山,她就烦恼皆无了?难道登山运动,能治病?我想不明白。

此后,只要周六日,田霞就怂恿我去爬山。我一开始陪了她几次,到后来我确实烦得不行不想去了,她就自己去。当然了,我们参加的所有爬山,里面都少不了黄教授。这里面少了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少了黄教授,田霞就绝不会参加。她对此的解释是,她和黄教授是忘年交,有话题。我不置可否。但快乐总是让人高兴的,她爱去就去吧,有点事干,总比没事干好。

在我们首次参加齐飞组织的爬山活动一月后,宋冉开始和我闹离婚,她的理由是,我在外面有人了。我笑她无中生有——

“我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宋冉恶狠狠地说,“我瞎了眼,上了你的当,嫁给了你这个‘白眼狼’!”

我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理我,她斩钉截铁地要和我离婚。我说我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就开始摔盘子摔碗。我在家不得安宁,就住到了单位。

与此同时,田霞也住在了单位。我问她为什么不住家?她说她恋爱了,“就是黄教授的儿子黄斌。”我向她祝贺,同时问她恋爱就需要住在单位吗?田霞对此的解释是:

黄斌太粘她了,她在家里不得安宁。

我苦笑一声,想,我们俩人境况相反,却都是为了躲人,这个世界真是讽刺!

但更讽刺的是:

半月后,我和宋冉离婚,田霞却和黄斌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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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十年后

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各种矛盾和不可思议,你在马路上看见一对要饭的夫妇,你能说他们不幸福?同样的道理,你在高档酒店,看见一对出席重要酒会的伉俪,你就敢说他们就一定幸福?丑陋的外表、贫贱的生活能让人自律。相反,华美的衣着、优渥的生活,定让人忘本。

我离婚了,车子、房子、存款,统统给了宋冉。我本来可以竞争这些东西的,但我懒得看宋冉那张死了亲人的脸。再加上我们儿子选择了她,总不会肥水流进外人田,我就懒得诉讼了。我还是住在办公室,我们单位就这点好,它不给你分房,但让你随便住单位。所以我在单位住了十年。

这十年来,我的生活相当无聊,当一个人失去了大部分东西后,就只剩下了回忆。我想东想西,但想的最多的是:宋冉诬陷我找女人,我找的女人是谁?我想得头疼欲裂,最后只能笑笑,想,我他妈找的一定是七仙女!否则,我怎么不知道;我开始酗酒。

这十年来,我看淡了生死,我送走了很多该走的人,我也送走了很多不该走的人。由此衍生的,我忘记了很多不该忘的人,所以当有一天,田霞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竟没有想起她是谁来。

“李主任,你忘了我是谁了吗?”田霞笑着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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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了摇头,她很面熟儿,可就是想不起名字。另外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李主任”了。

“我是田霞。”她头向我凑近,我能感觉到她吐出的热气。

田霞?我恍然大悟。“你好,你好!”我本能的伸出手,可我并没有真正想起“田霞”到底是谁。

田霞不想和我握手,她关切的问我:“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笑笑,说“好”,就忙用胳膊袖子擦身旁的一把凳子。

“坐。”我说。

她不坐,依然站着看我。五分钟后,她把带来的香蕉苹果放下,转身离去。这一刻我仿佛看到她流泪了,但我也只是感觉。

我朋友齐飞过来找我,他说给我租了个房子,让我搬过去住。我说不去。

“我在单位都住惯了,单位有吃有喝,我又不用每天早起上班,多好啊。不搬,我哪都不搬。”

“好啥啊!”齐飞给了我一支烟,“你过得这叫生活吗?听兄弟,收拾收拾,下午咱们就搬。”

我不搬。

“听我的,房租也不用你出,兄弟不会害你的!”

我让齐飞走。我们不欢而散。

隔日,齐飞又来游说我。他说,你们单位就快拆了,你早晚要走,你看看我给你找的房子,不合适了你再回来。

我一想也是,城市在改造,我们单位这片房子要拆了建公园,我出去租房是早晚的事。于是我就半推半就,和齐飞去了他给我找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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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所在的小区在S市属于中档,有树有花有公园,房龄大概有十年左右。房间的布局南北通透,三室两厅一卫。装修中等偏上,我估计月租最少要两千元。说实话我一个人真没必要住这么好的房子,我就对起飞说我住这里不合适,“太浪费了。”

“什么不合适?”齐飞打断我,“李山,你听我的,你就住在这里,我都安排好了。”

我还是推脱,说我一个没必要。

“一个人没必要?”齐飞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如果是两个人呢?”

说到这里,他笑了。“你的意思,两个人是不是就不浪费了?”

我瞠目结舌,我这可不是这意思啊。

“行了,你就住下吧,剩下的事什么都不要管,兄弟来安排!”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搬进了“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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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朋友们都知道我搬新家了,吵哄哄地要我请客吃饭,说是给我“暖房”。我说一个租的房子,暖哪门子房呢。但他们不依,说我不用大准备,他们周六拎着酒菜过来,我只要提供场地就行。我没有办法,只得答应。虽说他们让我不必准备,但人之常情,我还是买了一箱酒,在附近的饭店订了八个菜。

那一天连同事带朋友大概来了十个人,他们都没有空着手,仿佛真是给我“暖房”。我们从上午十一点开喝,直喝到下午四点,我喝的晕头转向,头昏目眩。他们似乎也喝晕了,有个朋友说:

“老李,该成个家了,一个人总归不是个事!”

“对,我们给老李介绍。”

“你还别说,我这还真有一个合适的,老李那天见见......”

他们走时,大概是晚上七点。我记得桌子上全是残羹剩席,我头晕,决定第二天收拾,然后去卧室倒头便睡了。可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我第二天醒来,看见得餐桌干干净净,我想,谁帮我收拾地,难道是我自己记错了,是我收拾得吗?

但答案马上揭晓,我看见穿着围裙的田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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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她。

她笑笑。“这是我家,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我想,我走错地方了吗?但看周围的场景,这就是齐飞给我租的房子,她开得什么玩笑!

“你喝水吗?”她给我端来了一杯水。

我不想喝水,但还是把杯子接了过来。她双腿合拢,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笑。我正想好好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门铃响了,她去开门,来人是齐飞。

齐飞笑着拍我肩膀,问我住的舒不舒服,不过他不等我回答,就止住笑容问旁边的田霞,怎么样,商量好了吗?

田霞头一低,脸一红,说了句“好了”,然后齐飞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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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啊老李,你真有福气!”

他看我的眼神满是羡慕。

“齐飞,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听不懂?”我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装,还在装,李山你是怕我喝你喜酒?太小气不好啊!”齐飞依然嘻嘻哈哈。

“我装什么装,你咋不说,我可生气了!”真的,他再不说明,我真要生气了。

“好吧,”齐飞止住笑声,“老李,田霞要嫁给你。”

我脑袋嗡地一声,这玩笑开的可不好。齐飞再次拍拍我的肩膀,说:

“听我的,兄弟都为你好。”

我不明所以,但三日后,我和田霞入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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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我有了新家,娶了媳妇。这一年我四十二岁,田霞三十二岁,人生的大起大落,在我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

洞房夜,田霞在我耳畔问我:

“李主任,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我一怔,在昏暗的灯光中,我看到她灿如春华的笑容,忽然间我想起了一切,而这一切是我原本不该忘记得。

片段一:十年前,田霞的婚礼上。周围高朋满座,宾客齐聚。司仪在台上哇啦哇啦讲着仪式开幕词,双方父母分坐两旁,所有的环节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只是到了夫妻俩该上台交换戒指的时候,只有田霞一个人上来了。所有的人都很疑惑,新郎去哪了?

片段二:十年前,单位办公室。我离婚两个月、田霞结婚一个月后,她来单位辞职。

田霞笑着:“李主任,我走了啊。”

我:“好啊,恭喜你!以后有什么高就呢?”

田霞微低头:“以后当老师了。”

我:“当老师好!”

她笑着对我点点头,离去。我很奇怪,她的笑容中夹有泪水,这是因为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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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三:十年前,单位宿舍。田霞辞职半月后。

小白:“李主任,你听说没有,田霞的老公......”

我:“什么?她老公怎么了?”

小白:“李主任,你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

小白:“好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小白离去。我莫名其妙。

片段四:十年前,年底,齐飞家。

齐飞:“老李,真没想到你会来,今天咱们爬到云雾山顶。”

我:“好,听你的。”

我:“齐飞,今天几个人啊?”

齐飞:“今天就咱们俩。”

我:“咱们俩?你别的朋友呢?比如黄教授夫妇。”

齐飞:“黄教授办了个学校,最近在张罗学校的事情,没有时间爬山。”

我想到了田霞,她一定在黄教授办的学校,那她老公是不是也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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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和齐飞一起爬山了。同样的,在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田霞(也没有人对我提过),她从我的世界里彻彻底底消失了,乃至十年后我再见到她时,竟忘了她是谁。

不过让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十年后,我居然和田霞结婚了,真是造化弄人。同时我想,看来这十年来,她一定过得不幸福,否则怎么会和落魄如斯的我重组家庭?我该感恩才对。

婚后,我还是上我的班,田霞忙她的工作,我们像所有家庭一样恩恩爱爱、和和睦睦(起码外表上是)。田霞还当她的教师,我曾问过她过,是不是还在以前的学校。她点了点头。我虽然觉得她和黄教授的儿子离婚了,不该再呆在人家的学校,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但聪慧的田霞很快就看出我的心思,她告诉我,黄教授已经和学校没有关系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日子在蹉跎中过去了,翌年二月份(我们结婚十个月后),田霞给我生了个小子,我再次当爹,高兴坏了。我看着怀里的孩子清秀的眉眼,突然感觉这孩子长得不像我,像田霞。不过这样也好,孩子随了妈妈的优秀基因,总是让人高兴得。我大摆宴席,宴请宾朋。

有了儿子后,我干劲十足。我白天上班,晚上跑出租。这样我一个月能挣八九千块钱。可是孩子一桶奶粉都要三百多块钱(孩子喝的是进口的,田霞说国产的不好),再加上乱七八糟别的费用,我仍感压力很大。有时候愁得我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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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田霞从来没有对钱的事发过愁。她不让我去开夜车,她说我白天上班,晚上开车,我一定吃不消。另外,她从不跟我要钱,她甚至还给我钱花。我知道私立学校的老师挣得多,但是她花钱的手法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能力。这么说吧,在S市,一个私立学校老师,撑死挣个七八千。这点钱,够她挥霍吗?

她是不是还有别的生财之道?

在我们孩子百天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这么一个问题,这孩子长得不仅不像我,并且也愈来愈长得不像田霞了,我很纳闷,这孩子长得到底随谁?

孩子长相的答案很快就被我揭晓了,在我们孩子百天宴后的第十天,有一天傍晚,田霞接了个电话,然后便抱着孩子往楼下走去。我问她天黑了出去做什么,她回答我下去买点吃的,让我在家等,她很快就上来。我说好。但等她关上防盗门后,我就琢磨出事情不对:买东西,有必要抱着孩子下去吗?我穿衣,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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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楼下,我就看见了田霞抱着孩子钻进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里面。我躲着不动,拿出手机,偷偷记下了车牌号。第二天,我就托一个车管所的朋友帮我查那辆车牌号的持有人,朋友给我的答案是:黄兴。

我双目发黑,我想到了最坏的事情,但我又希望自己猜错了。我就给齐飞打电话。

“齐飞,黄教授的儿子是叫黄斌吗?”

“是,没错。”齐飞说。但他说过后,马上又犹犹豫豫的给我回了句“又好像不是,好像叫黄什么来......”

我挂断齐飞的电话,欲盖弥彰,齐飞的语气说明了一切。

我想和田霞摊牌,打开天窗问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可是田霞对我的关心体贴,又让我不忍心这么问她。不可否认,我真爱田霞,当把这层窗户纸捅透后,我能得到什么?同样我会失去什么?

我已经不小了(马上四十三岁),明白天上从来没有掉馅饼的事,如果能稀里糊涂的过,何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最终我妥协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吗,关上灯,谁都一样。瞎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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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田霞的自述

我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我上面还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所以我处的位置,属于爹不疼,娘不爱。而事实上,这种现象,正好发生在我身上。

小时候我看弟弟的同时,还要干很多脏活累活。当然了,我姐姐也做。可是正因为如此,我常常遭到父母的责骂。他们不是骂我干的活不好——比如我没把衣服洗干净——就是训我没看好弟弟,让他哭。你想,那时候我最多十岁,洗我爸爸黑煤球似的脏衣服,我能洗多干净?同样的,弟弟哭,他想吃肉了,我从哪里弄钱去买?父母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骂我,我何罪之有?

所以我从小就想离开这个不幸的家庭。

我从小就知道上学是唯一改变我命运的出路,我在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名列前茅,同样的我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某重点大学。但我爸爸说,女孩子不需要读学历太高了,上个一般的大学,能找个工作就行了。所以他不让我去读那个重点大学,让我去了S市的师范大学。

好吧,师范大学也好,毕竟是个大学。我明白爸爸这么做是因为我下面还有个弟弟,他想把钱留给他。所以我不怪他。并且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对爸爸感恩戴德,因为不是他面朝黄土背朝天,我能离开那个小山村?人该有一颗感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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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期间我也是相当出色的,但是随着我社会阅历的增加,我忽然发现即使你再出色,也不见得能有个好前程。这有很多案例可举,因为你发现那些不学无术的同学,其父母早就为其铺好了道路,你才会明白这社会是多么的现实。但我一个农民家的小女子,打破天也是左右不了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的。不过从这之后,我一边学习,一边寻找着改变命运的机遇。

还好,我在读书的第三年,S市某事业单位招聘,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投了自己的简历。不料,上天关照了我,我应聘成功,成了这个单位的编外人员。

我的工作很轻松,我在办公室里面打打文件、归归档,基本上就无活可做了。我们办公室里有八个人,主任叫李山,长得相貌堂堂。但我觉得此人色厉内荏,你看到他伟岸的那一面都是装的——这从后来他和他媳妇发生的事,就可以看出;不过此人不招人讨厌,我甚至还有点喜欢他——当然了,只是一点点。

我明白,要想在这个单位混下去,必须搞好关系,所以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我这种笑脸,哪怕是在自己受了极大委屈的时候,也不会改变。这是我的无奈,我常常在单位一脸笑容,而回到我的出租屋后,就变得六亲不认。我很恨自己的违心之言,那明是条“白狗”,我要随着大家说成“黑狗”,我回到家后,就将摔了很多次的不锈钢饭盆再次摔到地上。那清脆地当声,立刻缓解我内心的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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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办法,人总要有个解压的方法,不然就无法在这世上生存。

在学校的时候,我没有找到可以攀援的大树。我工作了,继续我这一伟大的计划。我相信,只要锲而不舍,总会实现愿望的。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观察周围的人,以寻可乘之机。但是我找来找去,发现除了那个假装道貌岸然的李山外,再无他人可寻。于是我就在他身上着手了。

我对李山无故献殷勤,我对他比别人笑得更甜。可他这个人像块石头一样,对我的话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我让他带我去见见他的朋友,他对我说,我这个年岁,不该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并还以大道理教育我,什么“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等等。我心想,你知道“穷,被人看不起”是什么滋味吗?

他一定不知道。他只知道我爱笑。可他知道我笑得多么痛苦吗?同样的,他也一定不知道。但是他心软的人,既然“笑”这一计策对他无用,我就改变了策略,以“愁”对付他。果然,此计奏效,他带我去见了他的同学周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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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的同学周浩可比他有趣多了,我们初见投缘,谁都明白谁想要的,我陪他玩了三天,他给我买了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你要知道,那个年代,有人宁愿卖肾换手机的。但是我们最终无缘,周浩这人城府太深,我们最后连朋友都没有做成。

周浩走后,我很伤心,因为我对他动了真情。但是自作聪明的李山却看不出来,他以为我病了,或者以为他请我吃饭,惹我心情不好了,他就想出了带我爬山游玩的方式补偿我。正是这一次,我间接认识了黄斌。

黄斌是黄教授的儿子,说实话我在黄教授夫妇面前毫无演技可言,他们分别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我要再拿对付李山的那一套对付他们,简直是以卵击石。我索性把我影藏许久的天真亮了出来——我相信,这一点,也逃不过黄教授如炬的眼睛——黄教授接受了我。他要我去他家做客,之后我就认识了黄斌。

黄斌是个小儿麻痹患者,但是我能从他吐字不清的言语中看出他是真的爱我。黄教授夫妇说,只要我能和他结婚,就会给予我想不到的财富,让我好好考虑考虑。我不置可否。我不想用自己的青春和一个小儿麻痹患者度过一生。可是黄教授给予我的财富,岂不正是我这么多年来所寻找的?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但最终现实让我低头了,或者说黄斌的“爱”让我低头了。我决定和他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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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黄斌的婚礼很隆重,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黄斌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出现。其实他是为我好,为了我贫贱的自尊。

婚后,黄教授果然应诺,他投资了一所学校,我既是老师,又是校长。而此时的李山,和妻子离婚后,沉溺于酒中,他这人彻底废了。当然了,他的好坏,与我无关。我只是感到一点过意不去罢了,因为他与妻子的离婚,是间接由我导致的,他妻子口中所谓那个第三者,正是由我扮演的。具体我是怎么做的,以后再说吧,因为要好好讲出来,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我和黄斌生活了十年,我从二十二岁变成了三十二岁。黄斌对我的爱与日俱增,但是我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尝到过正常家庭的乐趣。我对于他的笑,不过是建立在金钱的面子上。人们常说有生理缺陷的人都是极其聪明的,这点放在黄斌身上完美呈现。他提出和我离婚,让我另寻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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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会那么做了,否则我这十年的青春就白费了。但黄斌说,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的,他只是为了让我幸福。我还是不同意,黄斌以死相逼,他流着泪说,他得到了我十年,已经很知足了,我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才对。他是个好人。

但此时我已经怀了黄斌的孩子,谁会这么傻接盘。有一天,黄教授的朋友齐飞来访,告知我李山老实忠厚,“你可以嫁给他。”就这样,我在齐飞的操作下,和李山结了婚。

由于常年过度饮酒的原因,李山变得混沌不堪,我和他结婚后,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过去,他甚至一开始都没有认出我是谁,这就更别说我和黄斌的儿子了。我和李山过得还算幸福,他给予我家庭光鲜的外表,让我几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正常人物”的体面生活,我似乎该满足了。

而回忆我这半生,我最爱的人是周浩,但他不爱我;我第一次有爱的人是黄斌——同样他也真的爱我。但是他无法给我“正常人物”的体面生活;我最不爱的人是李山,但他却给了我“正常人物”的体面生活。不过我们在一起毫无幸福可言,这就像被强行安排在一起供人观赏的两只白色老虎,只是在防撞钢化玻璃外看着好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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