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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脑海里突然冒出“剃头匠”这个词。当下的年轻人,大多数没有见过挑着剃头挑子,走街串巷、走村串户的剃头匠,更别说知道剃头匠的历史了。

说起剃头匠,想起了小时候同学们吹牛的故事。同学甲说:我爹是村长,全村的人都听他的。同学乙不屑地说:我爸是乡长,管全乡,也管你爸。同学丙默不作声,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你爸是干什么的?同学甲和乙齐声问。你别管我爸是干什么的,我爸叫你爸向东,他不敢向西,让你爸扬脖,他不敢把头低。吹牛!难道你爸是县长?同学丙乜斜了他们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国营理发店的剃头匠。同学丙摇头晃脑的神态,让同学们哄堂大笑。

笑话归笑话,若把时间往前推三五十年,剃头匠与铁匠、木匠齐名,都是传统行业的手艺人。他们靠手艺谋生,靠着自己的技艺和勤劳养活一家人。记得家乡有一句老话: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包着我村的剃头匠,是隔壁村的王师傅。以前剃头的是他爹老王师傅,给乡亲们服务了四十多年,前几年岁数大了,挑不动剃头挑子了,就交给他儿子小王师傅。这叫子承父业,祖传的手艺不外传。王师傅一般每月来一次,春播秋收农忙那几个月,不是每月都能来,但一年不少于十次。农村剃头不收现钱,用粮食抵工钱,一个头一年三升麦子或六升玉米。小孩剃头随大人,一般不单独算工钱,捎带的事。王师傅手艺好,为人也活泛,收工钱多点少点,他也不计较,一来二去,名声就传开了,找他剃头的人就多了。听大人说,他包着两个村子,一年剃头挣的粮食,比三四个大劳力挣得还多。

每月底那几天,约定俗成,王师傅就挑着剃头挑子来了。挑子一头是剃头的工具箱,另一头是铁桶改装的炉子,上面放着一个黑里吧唧的铁盆。剃头的地方,冬天一般都会选在李叔家的院子里,那里地方宽敞,有院墙,能挡风。夏秋季节多在村口的大柳树下,浓密的柳树撑起了一片阴凉,遮天蔽日,是天然的帐篷。剃头匠的到来,让这里成了欢乐的场所。大人们剃头,小孩子在旁边追逐打闹,闲着的婶子大娘也过来凑热闹,一边纳着鞋底、缝补衣服,一边窃窃私语,说着家长里短。剃了头的爷爷伯伯,也不急着离开,坐在那里抽着旱烟,拉扯着家常。平时,乡亲们虽说都住在一个庄子,但也是各忙各家的事,难得有空聚在一起,所以大家有说有笑,享受这份时光。

剃头前,王师傅都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打水烧水,就近找一个凳子,准备磨刀石,摆好剃头工具。农村人剃头,不讲究,没有发型的概念,只要把长头发剪短就成。记得东头的二大爷剃头,就一个发型---光头,每一次剃完,他总是要认真摸一摸自己的光头,感受一番,才戴上他那褪色的蓝帽子。有时候,活跃分子三大娘会趁二大爷不注意,在他那刚剃完的光头上摸一下,开一句玩笑就跑开了。二大爷也不生气,转身就去追三大娘,左躲右闪,斗嘴扯淡,逗得大伙们笑声一片,前俯后仰。

看多了剃头的过程,我觉得刮脸最耽误功夫。刮脸前,王师傅要先拿出他的剃刀,在磨刀石上嚓嚓地磨几下,让刀刃更锋利一些。然后,又拉着变了颜色的荡刀布,上下来回摩擦一会,还不忘用大拇指在刀锋上试探一下,看看刀锋是否细腻。每当看到此处,我的心里就有点发毛。王师傅最怕孩子们动他的剃头刀,有时候就朝我们晃一晃那锋利的剃头刀,说一句吓唬我们的话,大家就鸟兽般一哄而散。一切就绪,王师傅才开始用剃刀刮胡子、刮脸,小心谨慎,不敢粗心大意。最后是热水洗头、洗脸,热毛巾一擦,双手再拍一拍剃头者的肩膀,就轮到下一个了。

每一次来,王师傅总是从我村最高处的周家开始。周家爷爷年纪大了,老寒腿,走不动路了,他就上门服务。第二站就到了我家所在的这个庄子,一条小河的两岸居住着20多户人家,这是人口最多的一个理发点,王师傅一般要在这里一整天。然后,就从这里往下一直退到村口。剃完了一个村子,他就挑着剃头挑子,颤悠悠地向下一个村子走去。

目送剃头匠离去的背影,我总是想起爷爷常说的那句歇后语——“剃头挑子一头热”。剃头匠,是一个时代的印记。现在的乡村里,早已看不到剃头匠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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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理发店,听起来像国营的,实际上不是,这是一个叫建国的师傅经营的理发店。

记得我上中学时,建国理发店就在乡政府所在的街道上开业了。那时候,街上的理发店还很少,一共也就两三家。每一次理发,都要排队,少则三五个,多则十多人。当时就觉得,建国理发店的生意还不错。

离开家乡后,我每年回去探亲,仍然会去建国理发店理发。店还是那个店,唯一不同的就是随着日新月异,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理发店变大了,理发座椅由一个变成了三个,环境也干净了,夏天还开着空调。他不仅理发、染发,还卖洗发水、洗面奶、面膜,牙膏、牙刷、毛巾等生活用品,价格也如理发一样,都比周边店里卖的便宜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办完理发的正事,就顺便捎带一点生活必需品。

日子真是不经过。我求学,当兵,好似昨天的事,可是一转眼,已经30多年过去了。这个建国理发店,还在老地方经营着,生意一直兴旺。有一次理发时,与建国师傅聊天,得知他在这个街上理发已经40多年了。正是靠着为乡亲们理发的手艺,他供养着两个儿子上了大学,现在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说到这里,建国师傅一脸的自豪之情。

话匣子打开后,建国师傅还向我道出了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他的老家,在我们乡最偏远的山沟里,兄弟姊妹多,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艰难,父母亲忙忙碌碌,累死累活,还是缺吃少穿,天天为一家人的吃喝发愁。为了让孩子们有个出路,身为老大的他小学没有上完,父亲就让他拜包村的剃头匠为师,学起了剃头的手艺。后来他学成了手艺,就到街上开了这个理发店。靠着自己的勤劳好学和热情服务,生意一天天地好起来。几十年来,他不仅解决了养家糊口的生存问题,还娶妻生子,供儿女读书,解决了下一代的发展问题。言到动情处,他感慨地说,是理发这个手艺,改变了他的人生,成就了他现在的一切。他还说,他从内心深处感谢乡亲们不离不弃,一直照顾着他的生意,让他一直坚持走到现在。理发一直都是5元,这也许就是他坚持多年没有涨价的原因吧。

数十年如一日,建国师傅没有挪窝,没有改行,在这条街上一心经营着他的理发店,周边几个村的乡亲们都是他的老顾客,真可谓是“一招鲜,吃遍天”。我突然觉得,这个叫建国的师傅,才是当下真正有“匠心”的剃头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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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营大门岗不远处,有一个天天发廊,老兵们都叫发廊老板娘“二嫂”。刚开始我还认为她是军嫂呢,后来才知道,她和老公都是驻地的居民,因她老公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熟悉的人都叫她二嫂。正是这个二嫂,靠着自己的手艺和精明的头脑,把这个理发店经营得红红火火。

二嫂生意红火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有一手绝活——平头理得好,深受部队官兵认可。

平头,也叫板寸头,是军人常见的发型。这种短发型,是从脑后到两鬓的头发全部推平,上端头发一寸齐平。因为没了什么头发,人的五官、脸和整个头型展现出来,显得十分精神。部队官兵特别是战士,都要求理这个发型。寸头发型又分为板寸头、圆寸头和毛寸头,适合不同风格的男生。大家不要有种错觉,认为短发就好理,其实这种短发是最不容易理好的。许多理发多年的师傅都理不好平头,因为一不小心,容易把平头理成“茶壶盖”,或者修理成了光头。

“二嫂”对平头理得好,店又开在部队门口,官兵外出理发比较方便。精明的“二嫂”对兵哥哥的到来,热情服务,周到细致。久而久之,官兵都乐意到“天天发廊”来。有的时候,部队突击检查军容风纪,战士们受外出名额限制出不来,部队的连长、营长就想办法,把“二嫂”请到军营里理发。

到天天发廊理发的,基本上都是兵哥哥。稳定的客源,稳定的收入,从这个角度讲,是兵哥哥撑起了天天发廊的生意。

说起天天发廊,我又想起一次理发未果的有趣经历。

那年在东莞参加上级组织的业务培训,周末几个战友外出逛街,刚好看到巷子里有一个“天天发廊”,想着也该理发了,没有细看就进去了。浓妆艳抹的老板娘忙上前问,兵哥哥,你们想玩什么?一句话把我们问愣住了,忙回答说理发呀。她看着我们,笑咪咪地说,兵哥哥,我们这里不理发。老板娘的话,使我们猛然想到了什么,慌忙逃离了发廊,身后响起了一阵大笑声。

多年后,“发廊不理发”的经历,被好事者添油加醋,编成了有鼻子有眼的故事,成了战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每逢有人提起,大家都心领神会,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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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洋浦部队的时候,军营门口不远处有一个理发店,叫“孟一刀”发屋。师傅姓孟,来自湘西农村,五十出头,中等个儿,身材清瘦,说话慢悠悠的,十分和气。

去他那理过发的人都说,孟师傅理发手艺好,关键是剃刀用得好。理完发以后,孟师傅拿起他那剃刀帮客人刮脸、刮胡子,再刮耳朵、刮后背,非常舒服。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孟一刀”,在洋浦街上传开了。

第一次去“孟一刀”发屋,我是慕名而来,想亲自体验一下,看看“孟一刀”是不是真如传说的那样好。

发屋占地不大,仅有一间房,孟师傅很随和,初次见面就像久别的熟人。我坐好后,孟师傅一手剪刀,一手推子,对着镜子问我,怎么理,是长一点,短一点?我说不要太短,你看着理吧。刚健型,一般都是战士们的发型,你一看就像领导,理平头不合适。你怎么能看出来是战士还是领导?我看着他问。你们当官的和战士不一样,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营级也应该是个连级吧?我听了哈哈一笑。他接着说,领导们理刚健型的平头比较少,一边倒的青年型,或者小分头奔放型就比较多。以你头型的自然条件,我觉得理奔放型,二八分比较合适。

孟师傅的一番高论,令我吃了一惊。忙问你怎么对军人的发型这么了解呀?与他的言谈中,我才知道他的艰辛过往。

孟师傅以前干过几年走家串户的剃头匠,在家乡一个部队的附近也开过理发店,生意还不错。知道海南建省办大特区了,他也想来闯一闯。先是到了海口,一年前才来到海南特区中的特区---洋浦。两年来干了多种工作,吃了不少苦,但除去了吃喝,口袋里也没有剩几个铜板。无奈之下,才又重操旧业。他还自豪地告诉我,他在老家开理发店时,还给一个大首长理过发,听说是军长吧,理的是大背头,首长很满意。

理好了我的奔放型之后,“孟一刀”才真正开始了他的拿手绝活。

理发椅是多功能的,可以上下升降调节高度,也可以平躺下修面。孟师傅先让我平躺在座椅上,他拿了一条热毛巾,敷在脸上。毛巾热腾腾的,但是还不是很烫,热气呼在脸上,痒痒的,非常舒服。一会儿,他拿开热毛巾,给我擦了脸,又拿起一个剃刀,在白色的荡刀布上来回擦了几下,让我闭上眼。接着,我感觉到下颚一凉,心里不觉间有一丝紧张,知道孟师傅是在刮胡子,很小心的样子。然后是额头、眉间、鼻子和脸颊,我真切地感觉到刀面在我脸上游走,并没有伤我丝毫,慢慢地心情也放松下来,享受着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刀面划过后,是一阵的清爽,舒服极了,我沉迷于这种感觉之中,意识逐渐的模糊,好似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好一会儿,孟师傅才让我睁开眼,坐起来,他又调整了座椅。我从享受中醒来,认为修好了呢。他笑着对我说,还没有好,让我坐直了,他再刮耳朵和后背。我顺从地坐直,又闭上了眼。感觉到孟师傅手中的剃刀在耳尖、后颈、后背那些神经末梢上游走,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我正沉醉其中时,他又轻揉肩膀一会,然后拍了一下说,好了。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感觉浑身轻松舒服。

这次亲身体验,让我对“孟一刀”记忆深刻。在洋浦的五年里,我几乎没有去过第二家理发店。至今,每每回想起来,还有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只是不知道,孟师傅现在还在不在那里,是否已经回湘西老家,生意好不好?一切都是未知,唯有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生意兴隆,好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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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去接做头发的爱人,第一次来到所在城市比较大的“蓝海发型工作室”。那场所非常气派,一整层楼,有10多位年轻的理发师傅,灯光、镜子及宣传画,一阵眩晕。因为还有时间,爱人说这里服务和手艺都不错,建议我也理发尝试一下。我没有顺从,倒不是因为理发的价格比较高,而是我不习惯。

大家可能有这样的体会,就是喜欢让熟悉的师傅理发。这就叫剃头“点人”,就是相对固定一个人的意思。我在部队二十多年,换了十多个地方,从刚健型的平头,青年型的一边倒,到现的奔放型分头,理发的师傅也不少,但印象深刻的却只有“二嫂”、“孟一刀”等几个师傅。现在,离开了部队和熟悉的理发师傅,又习惯了小区门口理发店的“刘师傅”。刘师傅,也是一位剃头四十多年的剃头匠,与“孟一刀”的风格有一拼。理发这事,如果不是必须,我还是愿意找熟悉的师傅。

现在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美容美发屋”、“发型工作室”,理发、烫头真的很方便,但是你要是想刮脸,那可不一定好找。偶尔碰到一个会刮脸的理发店,挺稀奇的,但也只是刮一下胡子。那剃刀上的功夫,让你心里不踏实,提心吊胆的。

剃头匠是我国民间的一个古老职业,历史悠久。据考证,汉朝时期才出现了以修理头发为职业的工匠。南北朝时期,出现了专职的理发师。后来,逐渐发展成一种技艺,一个行业。明朝时期,由于社会活动增多,人们便注重自己的形象,理发业空前发达。清朝建立后,为了达到长治久安,下达了“剃发令”,强令男子一律剃头梳辫,不剃发就砍头。当时到处都是理发挑子,理发工手执剃刀沿街叫卖,给人理发。到了辛亥革命后,临时政府又明令剪辫蓄短发或剃光头,霎时间理发业又迅猛发展。国人的头发与发式,就这样历经血风腥雨的考验。从此以后,剃头也才真正回归到了美的本质,人们为了追求美,才需要经常理发。许多在日本的中国理发师纷纷回国开设理发店,经营理发生意。现在,理发的工匠称为理发师,古时候称作栉工、待诏、镊工,俗称为理发匠、剃头匠。各个朝代对理发有不同的称呼,明代叫“篦头”,清代叫“剃头”,还有叫“剪头”、“推头”,一直延续至今。

看着满大街的理发店,我总有一种感觉在头脑里萦绕,当下年轻的理发师傅功利性多了,可贵的“匠心”反而少了。在当今飞速发展的社会建设大潮中,各行各业、各条战线真正需要的是更多有追求、有匠心的能工巧匠。比如,小到铁匠、剃头匠,大到制造飞机航母、导弹飞船的大国工匠,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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