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寒流来临，三月初重返倒春寒，气温降至零下10度。

我瑟缩在桥洞下，面色苍白，形容枯槁。

从养尊处优的“农村少奶奶”，到无家可归的女乞丐，前后仅用时一个多月。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作”出来的。

一群顽皮的小孩追着我吵吵闹闹：

“疯子疯子！”

一盆凉水兜头而下，猝不及防。

孩子们一哄而散，我原本就不甚保暖的破烂棉服，从里到外湿透。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冻僵的我凭借最后一点本能往外爬，不远处似乎有一处小区，大概能在墙角避避风。

然而，万家灯火，仍然没有一盏属于我，我死了，冻死在这个滴水成冰的雪夜。

人在冻死前，会因为血液回流而有浑身灼热的错觉，因此会无意识脱掉身上的衣物。

赤身裸体，是我留给这世间，最后的形象.

2

我叫张晓芬，今年28岁，来自江西赣州农村。

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尽管即将跨世纪，但代代相传的重男轻女思想仍然在我的老家根深蒂固。

村子旁边的小河，时常能看见装着婴孩的篮子或木盆顺流而下，打开襁褓，里面躺着的百分百是个小小女婴，有些宝宝命大，被好心人收留，或者送到福利机构，有时寒冬腊月，篮子打捞上岸，里面的小小生命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就一命呜呼，小脸冻得青紫——这早已不算什么新闻。

重男轻女的后果逐渐显现，到我这一代谈婚论嫁时，女方索要彩礼的数额已经高达30万，甚至一些二婚带娃的半老徐娘，离婚后二嫁，三嫁，还能收到一笔不菲的彩礼。

尽管如此，我们以及附近几个村子，还是涌现出大批光棍。

他们绞尽脑汁，求爷爷告奶奶，对媒人卑躬屈膝，只为拥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简单幸福，毕竟，传宗接代的任务，是赋予他们光荣而伟大的使命。

女人，尤其是进入婚姻市场的女人，一下从遗弃对象变成了金贵的“香饽饽”。

3

我是村里凤毛麟角的独生女。

在那个计划生育严格执行的年代，有本事的罚款生，没本事的偷着生，大家都想拼个儿子，再不济，家中也有两个女儿。

我的特殊，源于我母亲的极度强势。

她拥有一个殷实强大的娘家，几个舅舅孔武有力，按理说是看不上父母双亡，贫寒木讷的父亲，然而，母亲正是相中了父亲的老实，认为嫁过来绝不会受委屈，且能当家作主。

母亲眼光毒辣，她与父亲的婚姻，总是以父亲的小心退让为前提，母亲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家外都靠父亲一个人忙活。

我出生后，母亲果断决定“封肚”，对此父亲没敢有任何意见，反而在别人嘲笑他“绝后”的时候，抱着我亲个不停。

“这辈子啊，我有晓芬一个就心满意足了。”

我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逐渐长大，真正是公主般的存在，母亲也不允许我干家务活，两个女人两张嘴，还等着在外劳作一天的父亲回家做饭。

“农活可不是你能干的，那么重的活计，做多了不长高个儿！”

面对比母亲还懒散的我，有时父亲也会提议，多少教我一些家务活，每次都被母亲横眉冷对，大声呵斥：

“我的女儿，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凭什么学做家务？”

渐渐的，我在我们那个小村庄出了名，娇小姐的绰号流传开来。

“你家那娇滴滴的小公主，哪像咱们农村人？以后谁敢娶她？”

一次父亲的亲戚上门，指着大白天在床上躺尸的我调侃。

“呸！”母亲将口中的瓜子皮恶狠狠吐出八丈远，

“嫁人就是给人当使唤丫头吗？我的女儿，要嫁就嫁有人伺候的人家！”

4

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母亲果断支持我“家里蹲”，宁愿啃老也不要出去打工。

“出去打工挣几个小钱，吃苦受气哪里划算？”她这样对我说。

对此，父亲敢怒不敢言，他总是蹲在院子当间抽旱烟，一口接一口叹气，其实我啃老，不就是啃爹嘛？

日月蹉跎，我在家一路”蹲“了7年，过了25岁，周围同龄女孩已经抱上了二胎，我还没有动静，只因为懒惰的恶名在外。好在，陆续有媒人上门提亲了。

我在自家村里名声不好，可架不住周围几个村光棍或预备光棍逐年增加，就连瞎眼，智力障碍的适龄女孩都有人抢，何况我全须全尾儿，模样周正。

很快，母亲在几个相亲候选人里，替我物色到了一家条件最好的。

“周家那小子家里开砖厂的，虽说也没考上大学，但家里花钱让他读了个民办大专，现在照管自家生意。”

“他还有个弟弟，听说去年考上了研究生，也算是周围几个村出名的知识分子了，以后家业有指望。”

我依旧亘古不变的赖在床上，听父母对我的婚事侃侃而谈。

“钱不钱的我看不重要，就是晓芬这脾气......婆家怕是难容下她。”

“你说的这是啥屁话？”果不其然，母亲又发飙了。

“晓芬就是享福的命，到了哪里都能吃得开！”

相亲很成功，那个叫周家印的小伙子一眼相中了我，这也得益于多年来养尊处优造就的纤细身材和白皙皮肤，相看过不少农村女孩的周家印，一下子看上了我的与众不同。

“周家大小子说了，非晓芬不娶！”媒人咧开没牙的嘴，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

心里有了底气，在谈彩礼时母亲狮子大开口，一口价38万8。

在双方几轮谈判中，我作为待嫁女，始终没露面，一个月后，我们俩的婚事定下了。

5

成婚当天的锣鼓喧天和柔情蜜意渐成回忆，相亲认识的我俩，本没有多少感情基础，刚出了蜜月，我们的矛盾就逐渐显露了出来。

婆家不敢相信，这个新娶的儿媳居然能成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

起初，婆婆以为我拿架子，悄悄让丈夫家印说了我几回，可没有任何效果。

后来，婆婆开始言传身教，大早上到我房间擦擦洗洗，可我无动于衷，她干她的家务，我翻个身照睡不误。

最后忍无可忍的婆婆来了个打开天窗说亮话，意见提了，将我拉到厨房，要求我帮忙做顿饭，可眼看我煮粥倒了两斤米，炒个土豆丝放了半桶油，婆婆彻底绝望了。

她明白了，我岂只是懒，还啥都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