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枢机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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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爱浑回到了地府,把朱猷松押送到水牢等候,钥匙给马拓一丢,官服一换,就去休息。一夜无话,次日黄昏,爱浑早早的就来到阎罗后殿等候。

“阎王爷忙好了吗?”

爱浑一脸谄媚的问殿后内侍,顺手塞两个元宝过来

“爱浑差爷,今天有个沙俄军官刚死过来,他总是杀人取乐,伊万教父给他作保,通信儿来说不让判的太狠,阎王爷今天处理这个事儿焦头烂额,要不早就完事了。”

“哦哦行那我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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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时辰,洋阎王彼得罗夫一身黑色黑色披风精神抖擞的大步走出,他一把扯下披风丢给门外的侍从,双肩的鎏金金穗即使是在阴沉的地府,也显得格外光鲜,胸前上宽下窄的红色补子上面两排装饰纽扣,扣子上面有尼古拉二世的大头像;与大清的衣帽不同,大清的补子在胸前,四四方方,上面是飞禽走兽,寓意着当官的没一个是人的,而阎王着一身补子,从胸口补到腰间,干干净净上面除了纽扣什么也没有;大清的花翎是耷拉着的,彼得阎王的花翎却是站起来的,他的花翎有两个颜色,下面一点的是鲜艳的红色,上面是庄家的黄色。帽子上面带着个大檐,方便随手摘取,帽子上耷拉着的配饰是一个皇冠,皇冠下面是一辆马车。洋阎王一身紧致的黑色皮裤配上深色大马丁靴子,人又长得高大,新阎王来了很多亲近沙俄的女鬼都不愿去投胎,这些花痴死鬼不去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什么国仇家恨。

“尊敬的彼得大皇帝,您忙完了,我已经将那姓朱的小子押送回来了,等待您的指示!”

“照旧办吧,管好你的人!”彼得不耐烦的回复到

“好的,尊敬的彼得大皇帝,我有个新鲜的玩意儿想带您去看看,绝对比上次的珠子还要让您惊喜”

“新鲜的远东礼物?有意思的?”尽管已经很累了,但彼得一听,来了兴致问道。

一看洋老爷来了兴致,爱浑心里有了算盘,直接带着洋阎王到了自己的阴司府邸,丫鬟小厮们看自家老爷把洋大人也带回来了,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头一次看洋老爷正装出门,不敢起身看也放不下好奇心,窃窃私语又偷瞄了几眼。

“哎呀,爱浑先生,你啊,对我太好了,上任这里的五十二年,你总是给我惊喜,认识你太好了!太幸运了!”

“能让大皇帝高兴,是属下的荣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口袋房,爱浑请彼得坐下在自己的大炕,丫鬟奴才均不准入内,阎王的卫戍也在门外静候消息。房间内,爱浑颤颤悠悠的从一个紫檀宝盒里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羊脂玉把件,取自于天山脚下,是爱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据说是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赏给他们家的,在爱浑二十二岁的时候,把它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妻子,而妻子又在爱浑去世的时候把它作为了陪葬品一起放进了棺材。

只见那羊脂玉把件如鹅卵石般浑然圆润,白玉细腻如十七八岁处女的胸脯一样白嫩,上面镂空的工艺雕刻着老满族人打猎的盛况,在仅有的空隙中雕琢的野兔苍鹰惟妙惟肖,骑士手里的皮鞭激越昂扬,而圆润的背面又有一层薄薄的玉皮包裹,恰似少女含羞的衣衫。

彼得看着出神,说了一句:“在遥远的贝加尔湖,也有这样美妙的玉石,但雕工这样精美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爱浑答:“大皇帝请看宝物背面的玉皮,这是来自昆仑山的历史沉淀,这是来自昆仑山上的雪山化作的清泉水千年冲刷形成的天然玉皮”

彼得蓝色的眼睛里有那么一丝向往,说:“我听说昆仑山,在清朝叫万山之祖,那里有很厉害的神仙,也会影响你们的国运。”

爱浑答:“确实有这样的说法,宝玉就带着神山的气场,会把能量带给它的主人,长时间佩戴宝玉,会把自己的气场和宝玉的气场互相融合。”

彼得试着去感受玉石的能量,他试了三种手法去试探玉石的能量,都感受到一种神奇的力量进入到自己的手掌,他非常高兴的说:“爱浑,我的朋友,你这么好的东西,我太喜欢了!要我如何答谢你,我最好的朋友?”

爱浑答:“大皇帝陛下,我只要您开心就行了,您公事劳苦,我不忍心您那么焦虑,这点礼物,只做属下的点点心意。”

彼得说:“马判官的位置,我有意让你替代他,你觉得怎么样?”

爱浑答:“大皇帝陛下,我没有任何所求,马判官多年心细如发,没有出过任何纰漏,我觉得我不能胜任。”

彼得收起嘴角的笑意,问:“那你有什么愿望吗?”

爱浑顿时站的笔直,说:“我希望罗曼诺夫王朝长治久安!我希望君父耶和华庇佑罗曼诺夫王朝万邦人民”

彼得连连称赞,回到:“你的伟大愿望也是君父耶和华的心愿,我一定把你的志向和功勋汇报给慈父,你一定会被接引到天堂,并且你一定会为慈父效劳更光明的使命!我的朋友!”

说着,彼得伸出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额头、胸前,两肩划了一圈十字,爱浑见状也跟着比划起来。彼得的修为也知道爱浑不似自己心诚,但能尽量引导他这样做,并且能把细致的工作做好,他也就不多苛责手下什么。

爱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后槽牙咬碎一样眼神迸裂,怒气冲冲跟彼得说:

“大皇帝陛下,慈父一定不会容忍那些冥顽不化的灵魂成为他的子民!”

彼得什么人,爱浑提个头,他就明白他打着什么主意,问道“你的那些家人朋友后裔,他们接受慈父的意志了吗?”

爱浑答:“他们朽木一样的脑袋,明亡了,清也亡了,他们的脑袋依旧那么的迂腐,这样迂腐的灵魂,必须接受审判,虽然是我的后裔,我的家人朋友,但是那怎么办呢,他们实在是太木讷了,该怎么审判就怎么审判吧。”

彼得屏住呼吸,三秒后答道:“再给他们最后十年时间,如果还不愿意接受慈父的意志,你就找马判官给办好文牒,放归他们回长白山那头吧!”

爱浑眼神中愈发坚定,站的更加笔直,洪亮的答道:“是!”

第六章

时间:1922年冬月十六

日月盈昃,一晃十年,到了农历1922年冬月十六,远东的冬天从来漫长,这个冬天对于孤寂的老爷岭来说格外漫长,他们讨厌金发碧眼,就像汉人在明末讨厌金钱鼠尾。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称呼这座寂静的山为老爷岭,它确实失去了做老爷的那个范儿,这座亡国奴山,现在都叫它锡霍特山,在俄语中意思是牲畜稀少的山。

是啊,那对应再把锡霍特翻译回来,叫寂静岭还真应景。但话说回来,那寂静岭的牲畜确实少,那哪儿的牲畜多呢?哪儿会杀手无寸铁的人们的地方,哪儿的牲畜就多。人多的地方牲畜一定多,这是农牧民族不变的定律。

朱猷松的坟头草也有三尺高了,寂静岭上的雾凇像一列列白发老者列阵迎接什么似的屹立着,朱猷松去水牢走个形式,就被放到这寂静岭,与老乡们作伴,他的心情也如同老乡们一样希望能回到东北平原去生活,而朱猷松奔波一生,想回到关内生活,他早已放下什么满汉之分,他只想去学汉民族的仁义礼智信,不想成为学异国人划拉十字。尽管都是向善,但他不想丢了自己的根。

看着收拾行囊的邻居们忙忙碌碌,他倒是清闲,只想孑然一身,穿个大褂带两个兜,可以放下路引文书就可以了。原本7000个死鬼的寂静岭,这几年又被各种屠杀壮大规模,尤其是今年,史称二二海屠,数万人因为苏联布尔什维克镇压反革命分子而被无辜杀害,地府的牢里是人挤人,山上一个岭跟着一个岭都是曾经的满清遗民。彼得不是不知道他们都在这躲猫,本身他对信仰就比较真的一个人,又是个善心肠的官,不忍心把这些死鬼打的灰飞烟灭是其一,其二也是希望给他们些时间让他们被东正教的爱所感化,虽然造孽的也是那些活着的东正教教徒。

“日子到了,太爷今天准会帮我们办好路引文牒”小四乐呵呵的说,一边乐呵一边收拾他的衲衣铜钵。

“日子也真快啊,终于等到今天了”宁古塔家的感叹道。

“等回去了,我要去太清宫看看,去修修道,还要去奉天皇寺去拜拜!”小四越说越高兴

“别高兴太早,我看他坐墙头,往里他是满人,谁知道他的屁股稍微一歪,会不会歪毛子那去了?”哲尔齐说。

“人在做,天在看哪,人家照顾咱们这么多年,你说话也有点良心!”宁古塔家的抱怨道“说什么别人歪了屁股,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哲尔齐悻悻的歪了歪鼻子,收拾东西去了。

鬼哭衙门中,一环套一环的地狱充斥着痛苦的哀嚎声,男人的声音少了雄壮,新来的嚎哭的震耳欲聋,待久的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啜泣呜咽。女人,尖叫声声刺耳,刑具上随处散落着的人体组织耷拉着。在这里行走,是不能走快的,一个是因为你走的慌乱显得心虚,一个是因为偶尔收拾的不干净,踩到了谁的耳朵咯吱一声,或是哪个偷儿的手指头,摔了跟头,可是要被这些死鬼笑话的。

但是马拓明显感觉的到太爷今天步子比平日里稍轻浮些,一周前,他就开始去问彼得那边的情况,内侍给的消息都是去天堂汇报工作没有回来。他心里也早做好了打算,如果情况有变,就自作主张,去把阎王的印信偷着给改了,反正这么多年小心伺候,没出过错。这地府大小事宜,阎王甩手给他的也不少,实在不行,就先斩后奏。

日头已经下了山,酉时已有二刻了。

马拓看了看身边的师父,高挺挺的鼻梁有点像自己阵亡那年带兵的守将,也是个山根挺拔的汉子,比山根更挺拔的是他们作为军人宁折不弯的气节,师父的鼻子上,眉头轻蹙,黝黑的印堂上就像文成公主出藏时路过的日月山,微微隆起的紫黑色山包镌刻的是历史的印记,他两边是浓密乌黑的两行黛山眉毛就像是道长去日月山那天拨不散的愁云,而此时的鬼哭衙门,不知道哪个新来的死鬼声声凄厉,又像是文成公主摔了手中的明镜那天,日月山上远古驼队的悲鸣。

“太爷……”

“嗯?嗯,没事”

“这行吗?”

“没事,试试吧”

两人稳了稳步子,找个由头,就进了阎王殿,别的小鬼儿也不知道这两人今天忙着办什么,平日也常有阎王爷不在的时候,二人待行公事。

而案桌上二人则是屏住呼吸,手起印落,每张纸上盖好三枚印,并将上下卷起,骑缝印盖好,这算完成。只见黄纸上赫然写着:

阎王特赦:张小四,乾造,道光十八年生于大清盛京直隶府海参崴县,职业和尚,四岁出家,一生无杀人放火、偷奸苟合……,着特赦张小四持此过关凭证出入,符拉迪沃斯托克及沿途各部人马不得阻拦。

日期:教历7220年12月4日;西历1922年12月4日;壬戌年冬月十六;

待到完全盖好,已是亥时末刻了。爱浑给马拓使了个眼神,马拓即刻心领神会,略施法术,只见他拇指,食指,中指微微一张,如雪片般的公文就叠的整整齐齐;三指稍作并拢,往里怀这么一放,就都收纳在了他的青衣之中。

爱浑把殿内的办公印信,笔墨收拾完毕,扶了扶帽子就稳步出了殿门。出殿门50米远,发现没有人跟踪自己,这才敢迈开了步子,健步如飞似得奔向那“寂静岭”

锡霍特山今天的月光格外的温柔,山里熊瞎子踩出来的大脚印也变得显眼,月光照在脚丫子印上,浅浅的阴影,大大的巴掌。爱浑今天也非常的高兴,指着脚印对马拓说:“看这脚印子,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惧怕阴影,因为有阴影的地方,一定有光。”

马拓一脸笑嘻嘻的回答:“哈哈,你都没有阴影,你心里也有光。”

爱浑回答:“那我看看你的影子呢?小鬼,当鬼的有什么影子,等你跟我去过了关,咱们再做中国人,到时比比谁的影子长,再比比谁尿尿尿的远尿的久!”

马拓说:“我可不跟你比谁尿的久,别给我憋炸了哈哈哈”

两人玩笑着就到了野猪岭——被屠难民和起义者的集中营。

叫上了大队人马数万人,他们要离开这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这大山里是物阜民丰,河流海洋水美鱼肥,活着的时候赖以生存,死了的时候是他们暂时的避难所。这片山海承载了几代人民的辛劳,老人讲,有明一朝,曾派使者顺着大海奔北而来,与此处结缘。明使在船上远观此处渔民身形矫健壮硕,愣是没敢下来掉头就走。算来是多少春秋,那时候形似野人,文明尚未开化,后来老满人入主关中,海参崴这关外边陲,虽然照旧寂寂无名,但满人的眼里都是荣光。再后来大清不行了,倭国与沙俄打起来了,可怎么就轮得到咱中国人遭殃呢?屠杀累累,惨案频频,如今这片地方还剩下几个中国人了?活不像人,死不像鬼,活着的中国人成了弃城遗孤,死了的中国人连个数都没人查,如今鲸海的海风照旧,冬天的海风吹在人的脸上,像刀子一样直奔着出血似的割,现在死了瞭望海域,除了平日的阴冷,倒也再感受不到一点温情。

大队人马稍作歇息,尽管有不舍,也顾不上太多缠绵悱恻,径直奔珲春卫而去,浩荡的死鬼大队,远望下去黑漆漆人头攒动,就像晚风拂过树林一样摇摆。

说起珲春卫,原是大清吉林将军统辖卫所,本来并不是前线卫所,后因丧权辱国的北京条约,这就成了前线卫所了。这个地方在远东地区作战意义非凡,三山环抱,东北方即是孤魂大队聚集处的锡霍特山,向南就是朝鲜的摩天岭,这里后来还爆发了抗美援朝摩天岭战役;向北就是关外圣山长白山;而除了依山抱水,这里还是牡丹江图们江的入海口,于是此城在此处形成一个小平原,土地资源肥沃,战时兵家必争,闲时休养生息,扼三江平原之南口,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虽不能比秦岭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睥睨中原,但经营此地做国中之国,亦可择地而抗衡。

因此尽管珲春卫这个名字已经在人间跟着清王朝一起覆灭了,在灵界,这里依然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的结界,谁敢擅自闯关,必定被守将打的魂飞魄散,消失于三界之中。沙俄方的守将弗拉基米尔,听命于沙俄阴司双城子守将鲁斯兰·喜,鲁斯兰平日是不管这些事情,弗拉基米尔也只照章办事。所有来往的灵体,只要路引文书文牒印信腰牌等手续到位,他也不过问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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