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大火的HPV疫苗，又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
今年315前后，网上曝光了多家私立医院，存在将9价HPV疫苗和体检捆绑的销售行为，之后相关套餐已陆续下架。
紧随其后，3月21日“云南一男子免费接种男性9价HPV疫苗”的相关话题冲上热搜，医生回应称这是重组9价HPV疫苗临床试验疫苗，报名成功的男性可以免费接种三针，并获得800元的补助。
有网友调侃道“这在相亲圈能干掉80%的竞争对手”、“男性其实更应该打”，但也再度引起部分网友的“9价焦虑”——“我一女的都没打上”、“女性为什么那么难约？”
事实上自从2018年美国默沙东九价HPV疫苗进入内地后，该疫苗始终处于供不应求的局面。不少人曾打“飞的”跑到香港去注射。以上海为例，社区医院排队等待至少一年、私立医院加价上千元，都是依然存在的普遍情况。
但变化也已经在不断发生——2019年以来已有两款价格更低的国产2价HPV疫苗陆续上市，其中以此为主要业务的A股上市公司万泰生物，2022年收入超过百亿，公司实控人钟睒睒也已经连续两年居于福布斯中国富豪榜榜首。
在这背后，“疫苗焦虑”之下的人们都面临什么样的选择？万泰生物的2价HPV疫苗是一门什么样的生意？国内疫苗市场又发生了哪些变化？
“9价焦虑”仍在
回想起几年前专门飞到香港打HPV疫苗的经历，李丽满满都是感叹。
大概2018年初，周围忽然有不少人开始讨论HPV疫苗的话题，办公室里也有同事不断安利，李丽这才知道HPV疫苗是一种可以预防宫颈癌的疫苗，也有了“女生对自己好一点就打这个疫苗”的认识。
做了一些功课后，李丽了解到所谓的9价、4价、2价HPV疫苗，区别在于预防的病毒种类数量不同，简单来说数字越大覆盖范围越广，但也更贵、更抢手。
由于当时内地9价疫苗根本约不到，李丽最终决定加入远赴香港打疫苗的“大部队”，和两个同事一起，在半年内先后三次飞往香港打完了三针HPV疫苗，还顺便把香港玩了个遍，“光疫苗就花了六千多，其他费用至少一两万了”，这在当时一度成为一种潮流。
2023年，同样考虑打HPV疫苗的小铃，面临的已是全然不同的局面。
此前进口的默沙东9价HPV疫苗在国内只有16-26周岁的女性能打，已经28岁的小铃只好开始考虑4价和2价疫苗，但2022年9月小铃又听说9价疫苗“扩龄”了，9-45周岁都能打，于是她又回到了观望9价疫苗的队伍中。
搜罗一番后，小铃发现其所在的上海地区，有不少私立医院可以在24小时内预约打上9价疫苗，三针总价多在5000元至6000元不等，比社区医院4000元左右的价格高出不少，但省了最少一年的排队时间。
除此之外，小铃也考虑是否要等待一个多月打4价疫苗，或者马上预约有现货的国产2价疫苗，三针总价在社区医院分别约为2400元和1000元。
是以更高价格或更长时间为代价，坚持打进口9价疫苗，还是选择更便宜也更容易打上的2价或4价疫苗？和小铃一样陷入选择难题的人并不在少数，相比曾经的“9价疫苗焦虑”，他们还多了一份“疫苗选择焦虑”，而不同认知和不同城市供应情况，往往决定了不同的选择。但从中检所披露的数据来看，2020年国内三种疫苗的批签发量中，4价最多，其次是9价，最后才是2价。
在福州某律所工作的元洁就选择了进口4价疫苗，“因为福州还没有正式实施9价疫苗扩龄，而4价比2价有更多保护种类”；在某医疗机构工作的余楽选择了进口2价疫苗，原因是“打的时候9价还没扩龄，而2价虽然只能预防16和18两个亚型病毒，但这也是最可能导致高危的病毒类型”；在某企业担任财务总监的冯希泽则选择了国产2价疫苗，原因是“附近社区医院只有国产2价疫苗有货，我也不挑。”
很大程度上，冯喜、元洁、余楽的不同选择已经说明HPV疫苗市场和2018年相比有了很大不同。
数据显示，国内HPV疫苗批签发量从2017年的146万支增至2021年的超2000万支，渗透率也从0.15%提高6.99%，可选范围更是从2018年前仅有的两种进口疫苗扩大至当前更多的国产疫苗。
与此同时，整个社会对HPV疫苗的关注也日渐提高，比如近几年不断有人大代表呼吁将HPV疫苗纳入国家疫苗计划的背景下，2020年以来国内多个城市已陆续开始为适龄女生（多为不满15周岁的在校女生）免费接种HPV疫苗，其中江苏省3月21日刚刚宣布年内将为全省24万名初一女生接种2价HPV疫苗。
3月21日微博上关于“云南一男子接种男性9价HPV疫苗”的话题冲上热搜，背后是国内药企开始针对男性群体展开HPV疫苗适应症试验，而全球范围内许多国家其实早已对男性开放这种疫苗。
仍然存在的“疫苗焦虑”下，销量持续上涨的市场中，疫苗厂商们也收获颇丰。默沙东HPV疫苗在国内唯一的代理商智飞生物，2022年收入达到383亿元，其中90%以上来自代理产品；去年刚刚获批生产2价HPV疫苗的沃森生物，年内最高市值突破千亿。而中国首富钟睒睒更是以此为依托，继农夫山泉之后，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财富故事。
钟睒睒的财富接力棒？
自1993年和1996年分别进入保健品行业和饮用水行业后，钟睒睒依托养生堂龟鳖丸和农夫山泉，逐渐积累起可观的资本，之后在2001年瞄准机会，以1710万元买下当时与厦门大学有合作的万泰生物95%的股权，进入了医疗行业。
蛰伏近20年，钟睒睒终于盼到厦门大学研发的2价HPV疫苗，在2019年末获批上市。2020年5月，万泰生物进入A股市场2天后，2价HPV疫苗正式开始销售，作为首个国产HPV疫苗，一下子引爆市场，让万泰生物收获23个涨停，市值快速突破千亿，成为钟睒睒资本版图的重要一隅。
其实，细看钟睒睒选择的几门生意，都有着一系列奇妙的共性，万泰生物也不例外。
首先是对于营销的倚重。早期养生堂龟鳖丸提出的口号“早晚两粒龟鳖丸，好过天天吃甲鱼”，后来农夫山泉提出的“做大自然的搬运工”，都让钟睒睒以“营销天才”闻名。
而处于医疗行业的万泰生物，同样依赖营销和渠道，其2022年销售费用率达到29.09%，相当于卖出一支329元的疫苗，有96元要花在销售渠道和营销上，农夫山泉2022年销售费用率则为23.35%。
其次，钟睒睒看中的一向是具备巨大市场空间的产品。农夫山泉自不必说，属于低单价高频次的消费品，万泰生物则属于高客单价、低消费频次的产品。
2020年国内适合进行宫颈癌疫苗接种的9-45岁女性共计约3亿人，以进口2价疫苗价格的1/2计算，存量市场约2700亿元，如果将宫颈癌疫苗纳入计划免疫，疫苗价格下降到100元/人，那么每年新增适龄女性900万人，对应的年增量市场规模为9亿元，这还没有计算广阔的海外市场。
再者，就是钟睒睒“单打独斗”的特性，表现在相当集中的大股东持股比例上。最新数据显示，钟睒睒直接及间接持有农夫山泉83.98%的股权（截至2022年6月30日）、万泰生物73.29%的股权（截至2022年12月31日），好处就是享受同样高比例的分红。
2020年和2021年，农夫山泉合计以现金分红70.38亿元，同期需要大笔研发的万泰生物分红还比较含蓄；到了2022年，最新财报显示，农夫山泉大手笔分红76.47亿元，业绩大涨的万泰生物也拿出11.05亿元现金分红，而钟睒睒分别可以获得64.22亿元和8.1亿元的分红。
更重要的是，共性之外，万泰生物还具备相比农夫山泉更高的成长性和更强的盈利能力。
最新财报数据显示，万泰生物2022年收入和净利润分别为111.85亿元和48.63亿元，相当于日赚1332万元，同比增幅分别为94.51%和133.9%，虽然还比不上农夫山泉全年335亿元的收入规模，但胜在增速可观——农夫山泉近六年的收入年复合增长率只有13.8%左右。
在这其中，以2价HPV疫苗为主的疫苗业务板块创收84.93亿元，经营HPV疫苗业务的子公司万泰沧海净利润37.04亿元，占比均在76%左右，说是靠一支疫苗撑起千亿市值也并不为过。
赚钱能力上，作为“大自然的搬运工”，农夫山泉近60%的毛利率已经远高于大多数消费品行业，但万泰生物有过之而无不及，2022年毛利率进一步提高至89.54%，其中疫苗业务毛利率更是达到93.89%，相当于一支329元的2价疫苗，扣掉材料、人工和制造费用，还有309元的毛利润。
得益于此，2022年万泰生物47.4亿元的净利润已超过农夫山泉全年净利润的一半，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未来净利润超过农夫山泉可能也用不了几年。
2022年福布斯中国内地富豪榜上，钟睒睒以623亿美元财富位列第一，市值高达5207亿港元（2023年3月30日）的农夫山泉功不可没，成为钟睒睒问鼎首富的绝对保证，不过也不可否认，万泰生物正在成为钟睒睒重要的现金奶牛，以及颇具潜力的一把“财富钥匙”。
当万泰生物们不再“躺赢”
有意思的是，虽然在“HPV疫苗焦虑”下，万泰生物近两年业绩不负众望连连上涨，但其股价却从2021年8月高峰时期的206.57元跌宕下滑至当前的116.02元，对应市值缩水44%至当前的1051亿元。
在这背后，行业格局的不断变化，正不断侵蚀着万泰生物的竞争优势。
自2016年葛兰素的2价HPV疫苗（希瑞适）进入中国后，默沙东的4价HPV疫苗（佳达修）和9价HPV疫苗（佳达修9）分别于2017年和2018年进入中国，紧接着就是万泰生物2019年末获批生产的2价HPV疫苗（馨可宁）。
在2021年万泰生物市值达到巅峰时，进口9价疫苗还一支难求，此时其作为唯一获批生产、销售的国产HPV疫苗，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在这之后，国内HPV疫苗市场经历了几个重要的变化。
首先是在2022年4月11日，世界卫生组织（WHO）宣布了单针HPV疫苗接种方案的有效性，简单来说就是只打一针也是有一定效果的。这意味着相关企业市场空间有可能出现大幅缩水。
其次是国产HPV疫苗独占优势的丧失——其竞争对手沃森生物在2022年5月获得了2价HPV疫苗沃泽惠的首批签发报告，并在5月底江苏南京的政府采购项目中，以246元/支的价格获得了2.24万支2价HPV疫苗的采购订单，同一项目万泰生物只以329元的单价中标0.96万支。
在这之后，默沙东中国在2022年8月30日宣布，其9价HPV疫苗的适用人群从原来的16-26周岁扩展至9-45周岁，即所谓的“扩龄”。这意味着原本超过26周岁的受众只能考虑4价或2价疫苗，但现在9价疫苗也成为备选项，万泰生物就需要与进口9价疫苗展开更多的正面竞争。
事实上，国内市场的强劲增长也确实吸引了默沙东的注意力。2023年2月，默沙东曾表示其近年来已投入超10亿美元用于提高HPV疫苗产能，且2022年默沙东4价和9价HPV疫苗在中国批签发量分别增长超90%和60%。
多位一二线城市受访者向「市界」表示，自己此前之所以选择了4价或2价疫苗，是因为那时候9价疫苗还没扩龄，现在考虑等几年抗体变弱了再去打9价疫苗。
除此之外，如果放眼整个HPV疫苗市场的未来，该赛道的拥挤程度将十分惊人。
截至2022年末，市面上已有20种处于临床研究阶段的HPV疫苗，其中还新增了3价、6价、11价、14价、16价更多选项，且包括万泰生物在内已有五家药企的9价HPV疫苗进入三期临床阶段，预计最早将于2025年陆续上市。
近期上热搜的那位在云南普洱免费接种HPV疫苗的男性，参与的就是康乐卫士9价HPV疫苗三期临床试验，这也有望成为国内第一个可适用于男性的国产9价HPV疫苗。
但来自弗若斯特沙利文的数据显示，国内HPV疫苗市场规模从2016年开始萌芽，到2020年增至135.6亿元，年复合增长率达到143.4%，但2021年以来增速已大幅放缓，下一轮快速增长大概率要从2026年才能开始启动，届时有限的蛋糕必然要由更多的竞争对手瓜分，万泰生物曾经那个“唯一国产HPV疫苗”的光环早已消散。
就这样，在行业格局变化和资本运作、外界政策转向多方面因素共同压制下，大火的HPV疫苗终究没能让万泰生物的股价持续上涨。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对于还在等待9价HPV疫苗的人们来说，随着更多药企的HPV疫苗在未来几年陆续上市，“HPV疫苗焦虑”或许将成为一种过去式，届时，如何动员广大男同胞们加入HPV疫苗的接种队伍，或将成为疫苗厂商们需要考虑的新问题。
作者 | 林夏淅
编辑 | 刘肖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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